“你怎么会看不见上帝呢？”

Martin那样问我时，我们刚刚乘着他的游艇兜风回来，坐在阳台上休息。那是傍晚时分，阿茵和她的母亲正准备晚餐，书华一直一个人呆在房子里看书，其他的人都在沙滩上散步。当时一起聚会的除了我们之外还有阿茵的姐姐一家四口。

他的度假别墅是在阿省北部的一个名叫冷湖（Cold lake）小镇上，房子建在冷湖边，阳台下是一片银色沙滩，从沙滩搭了一条长长的木桥伸入湖中。冷湖非常大，从阳台看出去，湖面就像海一样无边无际与天相接。湖水也像海潮一样汹涌起伏，不断冲刷着湖边的沙滩，把沙子刷得非常细致白净。沙滩上有很多光滑洁白、图案奇妙的鹅卵石和贝壳，我刚才已经忍不住捡了几颗了，还打算吃过晚饭再下去捡一些。

“你怎么会看不见他？” Martin紧盯着我，用不可思议的语调又重复了一遍。

我被他盯得很不舒服，感觉自己变成了被他好奇地探究的某种物体。但我克制住心中的不快，坚定地迎向他的目光。他的蓝眼睛细看之下已经蒙上了灰色的阴翳，并没有乍看之下的清澈深邃，而是有了衰老的迹象。我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神情感染了，脸上也一定带上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嘲讽表情。

“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看见上帝的？”我微笑着说。

“看！看那边！看前面这沙滩、这湖！看这太阳、这天空！你看见它是多么美了吗？”

也许是我的反应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的声音变得急切而热烈。他转头面向冷湖，伸开右手指着湖面，充满热情地问道。那时，夕阳半落到湖上，金红色的阳光穿透了灰蓝的云彩，照射着幽蓝的湖面。微波荡漾的湖水闪耀金光，与色彩斑斓的天空幻化出一幅美妙绝伦又神秘莫测的图画。

“是啊！它真是太美了！” 我被那动人心魄的美震慑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赞叹道。

“这样的美，这样奇妙的景色，除了那伟大的创造者---上帝，谁还能创造出来？”他又转向我，大声地问。

“我能看见它的确非常美，也能看见世界很奇妙。但是我还是不能想象它是上帝创造出来的。我们中国的老子说的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是自然规律，自然规律生出一个宇宙，宇宙再进化，生出天和地，天地再生出人和万物。道是世界的本原，除非你把道叫成上帝。”我想了一下，才尽量简单地说。本来还想把宇宙形容成混沌，可是一时想不出对应的英文。

“我知道你读过很多书，阿茵很久以前就告诉过我，你非常聪明。我不太清楚‘道’是什么，也许它就是你们的上帝。这么说，你也看见上帝了？也承认上帝的存在？”我觉得他的声音多了一点诚恳，不再那么居高临下了。

“依我看，东方的道跟西方的上帝是不一样的。道生出万物之后，就化在万物中。道也在人的心中。但西方的上帝是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人要想得到上帝赐福，只能祈求它。我读过圣经，旧约里的上帝甚至是残忍的，他可以随意操纵人心。我承认新约里的为人赎罪情愿上十字架的耶稣是有大爱，但是我也不确定耶稣基督是不是真的存在，他的出生和复活都好像一个玄幻故事。”我说。

“看来我们不在同一条船上。耶稣当然存在，上帝的大爱不是我们人类凭自己狭隘的想象能理解的，我真希望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其实，只要你看，就能看见上帝。看看你面前的奇妙世界，你就不该怀疑它的创造者。只不过你选择看不见、选择不相信而已。”他的口气弱了很多，好像是因为面对一块顽石，有点心灰意冷了。

“我不是选择不相信上帝，是没法让自己相信上帝存在。”

“你必须先相信，然后才能看得见。选择权在于你自己，这一点我帮不了你，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你。我再跟你讲一个故事吧！你现在看看冷湖，它的湖水是不是看起来很清澈干净？但是如果你在5月底的时候来，有一个短暂的时期，湖里满是水草，湖水浑浊不堪。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那是冷湖在自我清洁，它在吐出整整一年堆积的污浊垃圾。然后，一个星期过去，冷湖就会变得清澈透明，非常洁净，就像得到重生一样。只有天然湖泊才会有这样的神奇，人工湖绝对不可能有。我不知道你看到这样的景象会不会受到触动，我每次看到都很感动。我在那里也看见了上帝。”

Martin说完上面一番话就沉默了。我则在心里想着他说的湖水会在春天自我洁净的事，觉得很神奇。

这里真有上帝吗？上帝到底是什么？我有没有错失了什么我本该看见的？这样的疑问隐隐约约地在我的心头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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