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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周云打电话过来,说他在银行里只剩两千块钱,可以先给他一千五。佑根忙说自己去拿,但是周云执意要送过来。两人便约好了在大学图书馆旁的星巴克咖啡店见面。
周云一见面便破天荒地拥抱了他一下,又去买来两杯热腾腾的咖啡。两人面对面坐在暖洋洋的火炉边,在周云凝重和关切的眼神注视下,佑根不禁感激得热泪盈眶。
“别焦急,咱妈会没事的。”周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我真想什么都不管,马上飞回国算了。”佑根定了定神,说。
“你不是说护照快过期了吗?我刚想起来,你要是不先办好签证,再回来的时候会很麻烦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想想,我爸说去就去了,我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我现在真的很害怕。”佑根用掌心托住额头,同时抹去眼角的泪水,黯淡地说。硬生生地把“怕我妈等不及”这句话咽了回去,心里却更堵得慌了。
“你明天再打电话回去问清楚。如果病情稳定,最好不要冒险。”
“其实,我这博士后合同到下个月底到期,但是刚才跟老板打电话,他说我下星期办好交接就不用上班了。我没有工作了,估计没办法再回来了。”佑根消极地说。
“怎么会?你有这里的博士文凭,可以申请到三年的工作签证的。不过,你应该先办好签证再回去,否则会很麻烦。”
“用博士文凭可以申请到三年的签证?我不知道啊。”佑根惊奇地说。他一直以为,只有有了工作,才能申请工作签证呢。如果早就知道有文凭就可以申请签证,又何必在Adnan那里受那么多的屈辱呢。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他现在是霉运当头,倒霉的人不那么容易交狗屎运的。
“你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真是的!”对面的周云大约是因为看他目瞪口呆的模样觉得好笑,竟然笑出声来。又说:“咱中国人其他都不行也没关系,这些方面得门儿清。不过,我看你这些天是够焦头烂额的。怎么现在这些什么不好的东西都赶一块儿找你来了,可真够倒霉的。”
周云的声音听起来是同情的,佑根不由得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眼神里有真切关怀的神情,不禁心头一热。这个在印象中一直是个华而不实的花花公子的人,这种时候竟然能这样关心他,这使他感到很温暖,并且有了想吐露心声的欲望。
“我哪里是现在才倒霉的?”他苦笑了一声说:“只不过是现在特别不幸而已。你说,要是我那签证要好久才能办好,我可怎么办?”
“你先赶紧把钱寄回家,要是咱妈手术顺利的话,你等办好了签证再回去呗。现在这个时候,你急也没有用啊!”
“可是,要是。。。”佑根说不下去了。
“现在只能朝好的方面想了。咱妈肯定比咱爸坚强的,你看看周围的老人家就知道,女人比男人的比例大多了!就是因为女人天性比较坚韧,所以女人比男人长寿。”周云安慰道。
“我是怕万一,万一我连我妈的面也见不着,那我以后回想起来怎么能受得了?我现在这样已经够不孝了。”佑根痛苦地说,眼前浮现出母亲身如弯弓的背影。
“矣!只好希望情况不会这么糟,老天爷也不能那么残忍吧!要不然,你还真是没办法。”周云叹了一口气,又说:“我明白你的处境,是很困难。告诉你吧,当年我没考上北京的好大学,不耐烦天天在家看我爸我妈失望的脸色,就索性跑得远远的,去武汉读地质学院。那时我外婆就住在武汉郊区,我经常周末就去蹭饭吃,就当是郊游一样。外婆对我是特别好,可以说是在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跟她比跟我父母还亲。可是前两年她突然就去世了,我连回去奔丧都来不及。我到现在还是一想起来就很难过,所以我很理解你的感受。”
“原来你也有这样的经历啊!我有时想:我干嘛要赖在这个鬼地方啊!还不如索性回国算了!我在这里反正也活不出个人样来,简直就是个窝囊废。”
“会不会你老是把回国当成一条后路,所以总发不了狠去找个好点的工作?做股票的人都很懂得置于死地而后生的道理。人要是真发起狠来,那股劲头什么都挡不住。你要是老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那你就真的会变成窝囊废了。”周云又高谈阔论起来,并说:“还有,要是你那时一开始做博士后就办移民,到现在也该办好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哪有你这么拖拖拉拉搞得自己两头不到岸的?”
“可能是因为工作太难找,所以我下意识地把回国当成后路吧。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没有心思去办手续。你也知道,我本来去的是美国,是因为在美国没找到工作才跑来这里的,现在又搞成这样子,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总之我混成这样,是我没有本事。”佑根垂头丧气地说:“我也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后路可走。现在海归算什么呢?谁会把你放在眼里?我要是回去,也是因为走投无路。”
“你怎么会走投无路?只要好好找到份好工作,再把你妈接过来安享晚年,不就好了?老人家还是到这边来养老的好,这里空气清新,福利又好,肯定比你那乡下好多了。国内现在脏得要命,反正我是不想在那里呆的。”
“说得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样的福气。”佑根还是没精打采的,心里却觉得开朗了些,并且燃起了微弱的希望。是啊!只希望妈妈能治好了病,然后,自己找个好工作,把她接过来安度晚年。那样,自己就可以安心了。要是真能那样,这辈子也就别无他求了。
同时,他的心中再一次充满了对周云的感激。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对任何人这么心怀感激过,他想:也许,人真的要经历苦难,才能看得见别人的善心,才真的能对人心怀感激吧。在那一刻他决定了,要一辈子把周云当成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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