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丽萍和中华娱乐圈的一场群殴式的语言暴力

本来是不太关心娱乐新闻的，可是最近一则新闻着实吸引了我的关注，起因应该是美国的一个州宣布承认同性婚姻合法地位，就此引起了中华娱乐圈的一场群殴式的语言暴力。

被殴打者吕丽萍于几日前转发的某牧师微博日志以“羞耻”、“罪人”等词汇描述同性恋群体，其中一条声称：“纽约州议会昨晚通过了同性恋婚姻合法化提案。这是美国第六个通过类似法案的州，也是最大的一个州。求神怜悯这片日益堕落的土地！即使有一天若这里法律规定反对同性恋会被判刑，我也仍然要传讲：同性恋是罪。神爱罪人，但神恨恶罪！信靠耶稣，胜过罪恶，出死入生。”这里请注意哦，她是转发，或许她很认同转发的内容，可是这并非是她的原创。

就此台湾一个某娱乐节目主持人蔡康永，据称也是同志中人，大概觉得受了羞辱（刚刚传来了美国的好消息，就有人添恶心...不过，他倒是满关注吕女士的微博动态的喽），于是就回驳了一番，不过不是回的原创，而是针对吕女士：

“吕小姐,你仇视的同性恋，并不是受伤不会痛的抽象名词，而是有血有肉的人呀！你此生合作过的剧组，提携过你的媒体，看你戏给你奖的支持者，其中多少同志对你善意成全？不管信什么教,，光从做人最根本的道理来说，鼓吹仇视这许多成全过你的人，可以吗？”

蔡先生有点先礼后兵的意思：后面的人就没有这么客气啦！

李银河批评其“无知愚昧、没有教养”

还有宋丹丹气愤地说：“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利？求求你了，闭上你的嘴！！”

信乐团的信，他甚至怒爆粗口，“对于只是剪了辫子，脑袋还停留在古代的中年发福的大叔大婶，我还是那句话，我爱谁……XXXX干你屁事？”

也有劝架的，例如宁财神：
“我对同志并不反感，见到真爱的伴侣也会支持和祝福，但这次的大反击，让我觉得，你们缺乏必要的自信，你们又不是残疾人，也不是被夺走家园的少数民族，何必那么激烈呢？要知道，在所有需要灵感与创意的行业，冲到顶尖的很多都是同志，在这个时代，你们早已不是弱势群体了，拜托，自信点好吗？”

但是立刻被某港星杜汶泽抨击称：“难道一个人没有成就便没有生存空间？没有争取平等待遇的权利？”并直斥“法西斯”

老实说，杜先生的回驳让我看得有点摸不着头脑，财神爷好像也没有提到什么生存空间之类的话呀，看来人一生气，就不免产生幻听，然后要说些胡话，也不必深究。不过最后的那句定义，我倒是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本来我以为法西斯在上世纪第二次世界大战就被消灭了，为了确认，赶快上网查了一下小百科，定义有云

“法西斯主义（英语：fascism；意大利语：fascismo；德语：Faschismus）是一种国家民族主义的政治运动，在1922年至1943年间的墨索里尼政权下统治了意大利。类似的政治运动，包含了纳粹主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蔓延整个欧洲。法西斯主义通常结合了社团主义、工团主义、独裁主义、极端民族主义、中央集权形式的社会主义[1]、军国主义、反无政府主义、反自由放任的资本主义[2]、反共产主义、和反自由主义的政治哲学。法西斯主义可以视为是极端形式的集体主义，反对个人主义。《大英百科》对法西斯主义一词的定义则是：“个人的地位被压制于集体—例如某个国家、民族、种族、或社会阶级之下的社会组织。”此类政权实行工业、贸易、以及金融的组织化，以及严格的审查制度，并且压制任何反对力量。”

最后一句话，对比以上的言语暴力，还真让我明白了杜先生的意思，那就是要大力打击任何说同志们坏话的人，那怕是转发的，还是劝架的，都要坚决地不惜采用“法西斯”的手段！无怪乎他对此语念念不忘。

不过我看了看前后文的语境，吕丽萍转文所说的罪是似乎是宗教意义上的，这本来就是梵蒂冈至今也不能为之解脱的一个主题。这样的说法在乃至西方基督教盛行的欧美各国都是在正常不过的言论，为什么在中国反而提不得呢。退一万步说，你可以不同意别人的言论，但是他有他表达的自由。引用一句名言，"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每个人都可以对“同性婚姻”表达自己的看法，是赞成还是反对，然而这都只限于个人的观感和信仰。

吕女士有她自己的信仰，对同性恋的不认同是她的教义的一部分。她表达了一个观点，仅此而已。我对同性恋既不反感，也不认同。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没觉得吕丽萍只是转发一条微博而已，反倒是这些跳出来叫嚣的人，言语暴力夹杂着冷嘲热讽和下作的人身攻击，只能徒然让人生厌而已。  

一个要所有人观念一致的社会是一个可怕的社会，或许离法西斯不远矣！

 

其实这场争论真正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论题本身，因为这是一个永远没有结论的题目。然而更值得玩味的是争论两方的实力之悬殊，大大超乎正常可想象的范围：如果说网民的意见还有分歧的话，几乎所有的公众媒体，都压倒性的站在了倒吕的一方。而另一个值得关注的情况就是，在网上的言论暴力之激烈肮脏，双方都有之，显示了当前年轻人的素质令人堪忧。

在我看来，这场辩论体现出了中国已被传染了欧美社会的三大通病：社团主义（communautarism），明星系统（star système）和媒体霸权（Hégémonie médiatique）。

改革三十年，中国现代化进程速度之高，史所罕有，而伴随的政治改革的艰难，也是同样少有的困境重重。不过我们可以看到在世俗文化方面，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和通信技术的进步，中国流行文化之西化以大写的光速C高速前行。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表面看来，流行文化无关政治痛痒，西化不西化，对政府无感。由此而来的，是中国受教育之年轻一代，在穿着打扮，文化审美，乃至对世俗人生的看法，与西方青年非常的接近。

而与西方青年不同的是，在中国特殊的国情：由于政治改革的挫败，存在着一个在九十年代以来形成的意识形态真空。政府的对策，和西方的压制，自然而然的的造就了民族主义的兴起（也有全球化造成的本土反弹）。这其中当然也有很狭隘的愤青。另外呢，在世俗文化的方面，就是几乎被西方所谓现代思想的完全同化！

I．社团主义

社团主义，简而言之，就是在社会上的一些群体，由于其种族，肤色，信仰，文化或是生理特点的少数派特性，而联合成的一个个小团体。比如这次论战中的同性恋团体，同样的，吕丽萍所属的基督教信仰人群，虽然在欧美是主流，在中国却也可看作一个社团性质的组织。社团主义的紧要之处，就是强调其特殊性和要求得到主流社会的认可，在其发展初期，的确起到了保护少数人的利益不被社会整体所忽视。然而今天的社团主义团体，多具有过强的侵略性和高于主流社会接受能力的政治经济诉求，在现代社会中有超过本身能量的话语权。另一个方面，社团主义也大大的弱化民族国家的的整体性，从而为跨国资本主义的市场全球化铺平了道路，所以在英美这样的市场自由化国家，社团主义得到了大力的推广。但是，由于全球化危机的到来，在许多欧洲国家，已经开始清算社团主义的造成的负面影响。

回到中国的这场辩论（或骂战），几乎是欧美传统的基督教群体与同性恋团体之间纷争的一个中国翻版。不过大大不同于欧美的是，在欧美的同性恋团体由早年的话语弱势到今天与宗教力量势均力敌，中国则是同性恋团体在公众话语权上占了绝对上风。就连CCTV也出来倒吕，以其在媒体中的绝对优势，几乎就等同于政府对吕丽萍直接作了宣判。在中国同性恋团体如此被抬举呢，难道我们已经进入了后现代的社会么？其实，看一看欧美的情况，大致就理解了：支持同性恋普遍的被视为“现代的”，“进步的”思潮，有着受害人的弱者身份。而反对同性恋的基督教群体，自然就是“传统的”，“落后的”迫害者身份。一相比较，取舍好像很简单。只不过在传统与发展的辩证关系中，不是一个简单的二元价值判断可以说的清楚的：受害者会逐渐转化为破坏者，传统可能代表了真正的进步。


II. 明星系统


明星系统，其实就是对明星的崇拜效应，说白了，就是追星族的现象。乍一看，这好像和前面的严肃政治议题不太搭界。其实，这里代表了一个西方社会由社会精英系统向社会明星系统逐渐退化的一个过程。自二十世纪以来，特别是二战乃至六七十年代的西方左派运动的兴起后，英美代表的世俗文化牢牢地掌握了文化的霸权，这种优势是压倒性的：君不见，在上个世纪初的乃至十九世纪的欧洲，像雨果，左拉这样的文豪，他们的逝世能够获得巴黎举城哀悼的隆重葬礼。二十世纪乃至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全世界人民哭泣的对象则变成了戴安娜，杰克逊．．．我们很容易就能够理解到在这一百年的变化中，社会的精英阶层有多么严重的退化！

西方流行文化的霸权，是通过市场化的自由资本主义发展起来的，全球化加快加深了它演化的速度和程度。当全球的青少年都吃着汉堡，喝着可乐，听着Ｌａｄｙ　Ｇａｇａ的时候，资本就达到了其利润的最大化：市场和资本是不会理会这种文化退化现象对开启民智和青年的教育的负面影响的。就拿这次的“骂战”来说，就是由某些青年的偶像率先带出了脏字，追星族们响应明星大哥哥大姐姐的号召，“提笔从戎”。看到网上的某些文字，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历史上的一个时期——　反同志的行为，无异于当年的反革命; 侮辱心中的明星，就好比侮辱了我们的伟大领袖。


III. 媒体霸权

这个概念的现代理论最早是由意大利共产党人葛兰西提出来的，当时叫做文化霸权，乃是政权通过大众同意进行统治的方式。葛兰西指出，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尤其是先进的具有较高民主程度的资本主义社会，其统治方式已不再是通过暴力，而是通过宣传，通过其在道德和精神方面的领导地位，让广大的人民接受他们一系列的法律制度或世界观来达到其统治的目的。

在全球化的语境里，文化霸权的获得是通过媒体的宣传蛊惑获得的。资本控制下的广大媒体，以及媒体从业人员，在宣传的大方向上有着良好的互通性，这是因为这二者在意识形态有一定的“共谋性”。这种良好的在小细节上的对立和大原则上的对应，远不是在斯大林体系下的新闻系统所能够匹敌的。中国的媒体从业人员，或许在意识形态上已经被西方的媒体所征服：一方面，这印证了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在全球范围内的有效性; 另一方面，不得不承认其某种制度上的先进性。

在对反同言论骂战的中，我们轻易地看到，媒体霸权和明星系统的合作非常的亲密无间，这也是由于二者的共生性决定的。国外的例子是，每当有非主流意识形态的国家对抗所谓的西方国际社会之时，就会有好莱坞的某某明星跟着吆喝喊打，因为这有着事办功倍的奇效：这不是他们在对你搞新冷战，是他们的人民的代言人在说话　——　注意啊，从今天的演化看来，他（她）也可能是我们人民的大众偶像，也不一定非得要是白人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