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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圣诞到春节

(2007-05-11 08:15:08) 下一个

以前每当中国城的店铺摊档又出现了红底金字的 “ 恭喜发财 ” 小条幅, 喜笑作揖的童男童女贴纸和大小红灯笼时,我们同学之间往往就会惊觉地互相问:“春节是几号 ? ”

年前我刚到 纽约时,主流社会没有什麽人知道,也很少有人关心 Chinese New Year ( 中国新年 ) 的事情。春节往往落在工作日,大家照常上学上班,没有什麽节日气氛。而且我初来乍到之时,正忙著融入主流社会,顺理成章地也把圣诞节当成了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

每到圣诞之际, 曼哈顿 演出 圣诞 传统节目的华美剧场 Radio City 门口就排起长龙;老牌的名店 Sachs 5th Avenue 以精美的童话世界为橱窗的装饰主题,与夜色里洛克菲勒中心璀璨夺目的大圣诞树隔街相望,引来滚滚的人潮。 这个时候走在熙熙攘攘的第五大道上, 耳畔响起 圣派特里克大教堂沉稳悠扬的钟声,周围人人脸上带著笑容,你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喜悦和兴奋,哪怕有雪花落在唇上,味道都是甜的。

那时欢度圣诞常常是在某个同学家开 Party 。根据事先约定,参加者都要穿

“Christmas Color”( 圣诞色 , 包括红色 , 绿色和金色 ) 。 Party 上音响里放著 “ 白色圣诞 ” ,“喜悦降临”,“红鼻子驯鹿 ” ;大家喝著香槟,红酒,果汁或苏达水,吃著各家贡献的中西合璧的菜肴,轻松谈笑。然後通常有几轮游戏,最後是跳舞,人人尽兴而归。

这样过了几年,我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圣诞 Party ,决定一个人在圣诞夜里清静一下。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在那个薄雪的晚上,房东一家出门 Party 去了,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夜色中邻院五彩缤纷的圣诞装饰忽明忽暗:大天使吹响天堂的号角;驯鹿雪撬上的圣诞老人似乎无暇稍停;远处传来人们欢聚的歌声笑声音乐声。 我绝望地发现,只顾狂欢的整个世界已经彻底把我遗忘。此时犹如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在家过年的热闹记忆突袭了我:母亲端著刚出锅的年夜饺子的热气腾腾的身影;父亲举杯祝酒的笑容;弟妹嬉笑打闹的喧哗声。 整个晚上我独自蜷缩在转椅里,含著泪一遍又一遍地听一盘圣诞歌。

每逢佳节倍思亲。从那时起我开始渐渐体会这句话的含义,并且决心有所行动。接下来的大年初一,我穿著中式的缎子棉袄去上班,在同事惊羡的眼光中骄傲地宣布,今天是 Chinese New Year 的第一天。再以後我成了家,春节之前,给国内的亲朋好友打电话拜年之余,总要再约上同学朋友来个 Chinese New Year Party 。大家热热闹闹 地 包饺子,拌凉菜,终于有了个春节的样子。

几年之内中国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到後来新泽西的小学老师都会向华裔学童说“ Happy Chinese New Year ”了。美国印钞局为了迎合华人的习俗,从 2002 年开始发行编号由“ 8888 ”开头的包装精美的纪念纸钞,大受欢迎 。 华人买了做压岁钱发给晚辈或当礼物送人,讨个吉利,皆大欢喜。第二年纽约州将农历春节纳入公共假日。这一天学校虽然不停课,但学生可以春节为由向学校请假。而且自 2004 起,

纽约市政府还取消了执行多年的禁止在春节期间燃放烟花爆竹的法令,允许在华人聚居的曼哈顿中国城和皇後区的法拉盛燃放鞭炮。电视新闻里特意播出了唐人街商家早早把巨大的鞭炮成串挂好,只等点燃的镜头。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春节是羊年的春节。年廿九我们夫妇受邀参加一个文化机构主办的慈善演出。多姿多彩的俄罗斯民间舞蹈,非洲土风乐器,印度传统歌舞美不胜收。正看得津津有味之际,忽然生旦净丑各色京剧人物在响亮的胡琴鼓点中次第登场。旦角千娇百媚,活色生香;武生英气逼人,光彩夺目;花脸孔武雄壮,威风八面。接著便有功夫小子们鱼贯而出,舞动红旗,合著铿锵的锣鼓齐声高唱 “ 男儿当自强 ” ,满台拳脚生风,壮志凌云。四下里掌声雷动,我在黑暗中感动得泪流满面。

内心深处的那个按钮,一旦被触动,乡愁就会立刻汹涌地将我淹没。


(本文为约稿, 零六年发表于金陵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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