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午饭时间到了，大曲容光焕发，从座位上站起来刚想走。阿朱不失时机地出现在眼前。按照惯例，他带来的是坏消息：主系统出问题了。两个用户的交易不见了，数据库里也找不到。

这种问题一旦出现，就必须被立地解决，有着十万火急的紧迫。午饭是别指望了，大曲抽个空跑到楼梯口，素正在那等他。大曲通红着两颊，向素请罪，吃饭只能改期了。素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并劝大曲别着急。刚想再问什么，背后阿朱在不停地召唤，大意是在发现了错误信息，让大曲同去瞻仰。
大曲悻悻地跟着阿朱回办公室，恶意地假设这一切保不齐是印度人设下的套。如果发现问题的原因与阿朱写的程序有关，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批倒批臭；如果无关，那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有关。总之，必须把阶级斗争进行到底。

两大精英在场，问题不出五分钟就发现了。原来“交易备注”的赋值长度忘了被检验，数据库不是人的肠胃，多一个字符也盛不下去，所以传进来的交易当场暴毙了。大曲立刻想起中央逻辑处理那段是阿朱写的，问他是不是忘了检验变量的长度。阿朱一听大曲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立刻像愤怒的公牛一样竖起战斗的双角。他说大曲全权负责用户界面，请问那里的数据检验是干什么吃的，竟会让不合格的数据鱼龙混杂，瞒天过海，跑到了中央逻辑处理的地界上。大曲不料阿朱有种，敢回马一枪，针锋相对。自己这些日子脑子里全是素，忘了自己写的检验魔块的备细。里查德在向这边走来，显然今天的事故惊动了高层。大曲正无计可施，一眼瞥见失败交易的源发点是第三系统，与用户界面无关，那么无论自己负责的程序是否有错，与今天的问题都无关联了。阿朱的鼻子里开着蒸汽火车，向另外的同事抱怨。他喋喋不休地说用户界面没有把好第一道关，篱牢犬不入。而且，竟然质检没有发现这么显而易见的错误，是又一重大失职。大曲没想到阿朱还会株连九族，连小曲他们也要被牵进来顶罪，气的脸色发紫。

里查德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大曲等阿朱把界面有误的理论添加了若干个形容词，痛痛快快的说完以后，立即指出，界面是否有问题并非此刻焦点，但无论如何中央逻辑忘了检查“交易备注”的赋值长度才是今天问题的根本。里查德点头，大曲看在眼里，胆气有加，不等阿朱狡辩，就说了一个很长的比喻，大意是：水果要洗了才能吃，否则就难免拉肚子。家里的水果是洗过的，可以放心吃，但不能假设外面的水果都是洗过的，所以保险的做法是重洗每一个要吃的水果。

里查德看出来大曲还要穷追猛打，而阿朱似乎还有满腹的雄辩待发，马上抬手止住在场的人。“怎么办？我现在要的是解决办法。”大曲不肯放弃对阿朱的批斗机会。建议长线作战，全面检查问题所在，修改程序，检验，重新推上平台。阿朱眼珠一转，知道这计划是完全对着他来的，等产品再上平台的时候自己怕就要下台了。他建议就地修改程序，因为只需要修改一行，可以放弃检验，把新程序包装好，直接在主系统中偷梁换柱，换掉有问题的软件包，重新启动服务器，就齐活了。这建议大胆，与想从子午谷奔袭长安的蜀将魏延之策有异曲同工的妙处。大曲明白这的确是一剑封喉的好办法，但不忍阿朱如此轻易的将功折罪，就此逃脱，忙一脸稳重地对里查德说：“这太危险，直接在系统运行中掉包相当于做开胸手术，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如果长线作战耗时太久，不妨精简其中的步骤。况且，一出这类问题就出此掉包之下策，开不良风气先河。既然中央逻辑块今天有这个问题，难保没有其他隐患，还是应该彻底肃查。”大曲优势情形下手不软，深得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髓。

这可为难了里查德，因为他的肱股二将说的都有道理，明摆着他们在打擂，可现在没有大事化小的良策。正在举棋不定之时，客户支持的代表又满头大汗的跑来说，C系统上发过来的一个交易又失败了，那边电话都打疯了，因为下午三点以前必须成交。大曲心头一亮，心想这下阿朱的祸惹大了，应该等待时机，水开之前再加一把干柴。他一眼瞧见素在远处和他招手，还拿起一盒中餐馆的外卖晃了晃，眼见着那是给自己的。他没想到素如此体贴，居然还想着自己无暇顾及的午饭，眼中都激动的泛起了一股春潮。“好了，双管齐下吧，大曲去负责全面调查今天的问题，下班前拿出个方案来，阿朱现在就改该程序，掉包。要万分小心，”里查德一声令下，大家只得称是，立刻投入了战斗。　

大曲来到休息室，素还给他准备了一听可乐。“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买的什锦炒饭。”素把饭盒递给大曲，“事情没事了吧。”
“没事了，我怎么谢谢你呢，晚上我请你吃晚饭吧。”
“你到时完的了吗？不会再让我给你买饭吧？”素笑着说，仿佛已经是老朋友了，“今天晚上我还真有事，我们改天吧。”
“哥，怎么着，听说阿朱把我也捎进去了？”小曲突然出现在门口，探着半个身子向里说，股市下午一点关张了，小曲每天给XYZ公司的工作从现在开始。
素吓了一跳，“这是谁呀，怎么跟你长的一样？”
大曲叫小曲进来，与素认识。“幸好你们没穿同样的衣服吧，否则，我都搞不清是在跟谁说话了。”素看到又有几个美国同事走进来，就告退而出了。

阿朱也算得智勇兼备，他的掉包之法成功了，一个星期过去了，系统没再出问题。大曲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自己的界面程序当然是固若金汤，但他挖空心思也再没找出阿朱其他的毛病。阿朱因为临阵救难有功，危急时刻能灵机一动，不负众望，没被里查德怎么样。大曲身为整个项目的领头人，多少有案查不细的责任。里查德批准了他的程序再评估的建议，立刻开始实行。而对大曲既未表彰，也未申饬，以示天下仍是两分。小曲的质检部门有重大漏查，是唯一得黄牌警告的。

阿朱漏网，大曲并不在意，因为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素的身上。可见红颜丧志，颓废军心。两次晚饭之后，大曲冒险地问能不能周末看电影。素低下头不说话，大曲也后悔自己的攻势太急，看来大跃进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时间像凝固住了一样，忽然，素抬头问他现在都有什么可看的电影。大曲又像扒在船舷上的落水人被拉了一把，恨不得找出天底下最动人的感谢话。他们说好了就在这个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