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如果说饱暖便要思淫欲，那进爵之后要思什么简直不敢想像。大曲把升迁的喜讯大宗派递给朋友们之后，又不禁有了忧从中来的感觉。三十在望还没有女朋友，完美的人生缺失了重要的一块。以前也约会过几个在校学生，都不甚理想。大曲心境高，眼光高，当官的品格使他铲除不了待人接物中的傲慢。连说起话来都喜欢凝眉骇首，遥视远方，做千古良相的深沉状。远来他乡的姑娘们举目已无亲人，抬眼还是望不到温柔，便心冷了半截。大曲下家看地不紧，姑娘们都改弦易主了。大曲灰心烦闷，借酒消愁，想起了一句过时的古诗。今天在美国找女朋友，算得上相见时难，但别起来却一点也不难。

不过时过境迁了。现在大曲是小权在握。昨天开会，里查德透露，部门将要扩大，下一步准备招兵买马，大曲还被授命：共赞军机。现在美国正在大衰退。工作是漂泊人的命根。此刻大曲手里握着一个编程员的名额，好不似宰相千金手里的绣球，扔出去，下面准会打破脑袋的。大曲想到这里，心中又燃起了星星之火。于是他给朋友们打第二轮电话。告知XYZ公司要招人。自己虽不是最终拍板签聘书的，但作用相仿于宋江身边的吴用，是千万不能小看的。但大曲好面子，不好直言非淑女而不用。找工毕竟不是找室友，没道理强添一条“只限女士”，还想不好一时该怎么说。

小李是大曲邻城的朋友，四川人，总有一副火热热的心肠。

“我朋友叫马英，程序写的刮刮叫，她去年毕业的，云云。”大曲心里叫该死，想国文不通，应当立即改革。英文中男他女她，字异声别，一闻而知。中文偏偏把他们合成一个音，倒像是在宣扬上帝造人的平等。

“她国内原来学什么的，有多少工作经验，会不会C++，有没有微软的认证？”大曲随心抛出一把问题，希望小李能露出端倪。小李一口气地回复了，大意是：国内学的是某省的教育专科，国外却拿到了电脑硕士——可见中国教育之伟大——　具体专业特长不清楚，工作经验委实还谈不上。

大曲的问题被一一涵盖，但问题的中心思想还是没有水落石出。大曲恼怒，恨不得拿老虎钳像牙医一样奋力敲开小李的嘴，让重要的一环一口吐出。既然绕行无效，便只好单刀直入：“结婚没有？喔，有没有小孩子？”此问似有不妥，忙增补半句，以示和情合理，“我们这里常要加班的，不能拖累太多。”
“那里的事，人家还没男朋友呢！”小李如是说。

大曲心头一亮，像取经人遥望到了雷音寺，有曙光在前的激动。小李也不含糊，拍者胸脯保证给他们牵上线。大曲千恩万谢，挂电话时倒像在求职的是他自己。

之后的两个星期，大曲还真的和马英联系上了。先是电子邮件，然后是晚上九点以后的电话长谈。大曲做事认真，他给马英改简历，找面试题，跑人事部，上上下下忙了个不亦乐乎。没想到最后关头，里查德对这份半路出家的简历并无兴趣。惋惜地告诉他不行。看到大曲脸上并没有节哀顺便的表情，里查德倒来了个以攻为守，说目前招人的事宜暂缓，工作的重点在于提高效率，增大产出，言下之意是一人要干三个人的活。他竟顺手拿出了两个小任务交给了大曲。大曲知道今天来老板办公室是走错门了，不敢再多说什么。

大曲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回到办公桌前，一抬眼看见阿朱正在和邻座的女士眉飞色舞地聊电视系列片“幸存者”。满腔的怒火一下有了靶心，想试试阿朱今天的幸存能力有多大，把里查德安排下来的事情转手送给了他。阿朱瞪着爆着血丝的大眼，气地说不出话来。刚才看见里查德夹着包回家了，这场冤枉官司要打也是明天的事了，只是今天晚上的“幸存者”，怕是看起来也不会塌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