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石臼
(2007-01-19 10: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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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周末下午,在旧金山亲戚家,等着看26频道华语节目。此前,该频道正播放着西人饮食节目。画面出现一洋厨师,在现代化厨房里,边用石臼捣着香料,边讲解着。吸引我之处,倒不在烹调内容——毕竟压根儿我听不懂英语;而在于他两手正用着的那只眼熟的圆形石臼儿,竟然与我家那个如此相似乃尔。原以为科技文明昌盛,厨具大多电气化自动化,谁还会使用那般古老落后的“石器”,焉料,发达的美国,电视厨艺节目里,名厨手里居然还大大方方地观众眼前展示出它来呢!呵,历史悠久的古石器却一点不过时,在电动粉碎机搅拌机面前,依然有其独特的功能效用。石臼——这古老的用具,生命力何等坚韧亘长啊!
对于我来说,我家那只石臼,可不一般,深富特殊的意义,我对它有着虔诚的难舍感情。
论年龄,它比我大得多,少说也近百岁啦。在我来到这人世之前,它已服务于我家。记忆中永难抹掉的一幕是,身着印度尼西亚民族服装的母亲,厨房灶头边,黑色石臼前,蹲着在那里椿咖喱料,或者辣椒酱胡椒粉之类。而稚幼的我,总爱在母亲旁边或站着或蹲着观看。多少年月已经过去,这脑屏中的一幕,仍然像视频节目一样,随时可以调出来玩味追思一番。这石臼,母亲生前厨活里,几乎不可一日或缺,成了她厨艺中一位得力助手,生活中一个组成部分。
六十年代初,母亲携我搭船归国,自然,这苯重的石臼也随着越洋万里北归。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尤其华侨农场里,石臼同我家一起,同甘共苦度着清贫日子,比在南洋自是清闲多了。当然,生活习俗难改,母亲椿咖喱辣椒胡椒之类,就算不常亦时或有之。文革结束之际,不幸母亲病殁。尔后,我家广东省内几次迁徙,饶家当多么繁杂累重,总还是忘不了将那石臼儿给一块带上。
见到石臼,仿佛依稀见到先母的身影。怎能把它摞下呢!
新旧世纪之交,移居来美依亲。前头七趟飞来飞去,都不便将那沉沉的石臼捎上飞机。只好暂时托寄在亲戚家。2002年,机会终于来了,趁租用集装箱海运大批家私来美之便,总算把这传家之寳,稳稳妥妥地又一次万里迢遥地给带过洋来。先母虽然再也不能同享天伦之乐,但是,每当蹲着使用这石臼,睹物思人,总恍惚感觉母亲就在身畔,冥冥中可以与我进行心灵对话。
我家这只石臼,岂止一件普通用具而已,岂止一盘顽石而已;它与我家渊深缘厚,见证着家中岁月沧桑人事更替,因此它更是一件极其珍贵的纪念品——至少对于我来说。石臼将永伴我此生,这是铁定无疑的了。只未知后代儿孙们能否如我般珍视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