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遇故知
他乡遇故知,实乃客旅生涯中之一大快事。这“故知”,
即便先前未必最亲,甚或仅只一般熟人——万里之外,久违之
后,相见于异土他邦,倍感亲切、稀贵,甚而至于成为知交。
没料到,时空的转换,居然可以令友情大大“增值”,情愫超
常添浓。
几年前,移居美国后第一位遇到的“故知”老汤,是当年
我在深圳同事的兄长,他来美十载有多。昔日故地虽然相识,
却疏于交往。记得头一回相约见面,在旧金山花园角。别离多
年,初次重逢,彼此甚为高兴。尤其是他,紧握我的手,摇个
不停久久不放。让人顿感果不其然:老汤真个“客游经岁月,
羁旅故情多”。一番客气寒暄之后,他欣然邀我与老伴上美丽
华酒楼饮茶叙旧。对于他来说,“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自是切切向我夫妇询问了许多别后深圳的近况新事。而我夫妇
这对新移民,频频讨教于他有关旅美的诸般处事经验。
一次倾谈未能尽兴,他又约另一时间相聚。第二趟会面,
老汤还带了也是来自深圳的老李。比起老汤,我与老李在深圳
更仅仅只有一面之缘。当下,双方“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
容”。然而,在异国他乡,彼此竟能一见如故,侃侃而谈。这
样的漫说旧事闲聊今生,游子胸中总是激荡着悠悠乡思,也自
幽幽地消释去几多乡愁。兹后,我们时常电话里侃大山,闲聊
天。身处乡绪萦绕的异域,心下颇觉“莫愁前路无知己”之慰。
随着祖国改革开放渐次富强昌盛,尤其作为经济特区的深
圳,出国观光学习经商旅游者日众。前年,就有一位在深圳事
业有成的年轻朋友,来美做生意。他特地抽空由旧金山到核桃
溪,造访寒舍。相见之下,互有感慨。我们盛赞他年轻有为,
善握商机,事业如虹。他则羡慕我夫妇俩居屋优雅舒适,生态
环境佳好,甘于淡泊平和地与女儿一家共享天伦之乐。他表示
等赚多点钱,争取日后也移居来美颐养天年。
过不了多久,小女儿一位女同学,从深圳的公司给差来洛
杉矶工作。去年圣诞节,耐不了寂寞,她竟飞来我处,与我家
人一起共度洋节。北美相聚,何等兴奋,这也是大伙在深圳时
万万没能料到的天涯际遇啊!执笔本文之时,她先生正要从深
圳前来探亲,并且,将于近日双双来访。有朋二度自远方来,
堪见其情谊之深,何其乐哉!
去年头,原单位一位头儿来美国考察观光。路过旧金山,
电话相约,在他下榻的旅店终于得以晤谈话别。去岁末以及今
年秋天,先后两位青年同事,被派来南加州学习三个月。结业
之后,经由旧金山返国,同样在旅店与他们会面叙谊。“一时
今夕会,万里故乡情”,从他们口里所述,我夫妇俩又神游了
一趟故国,过一把乡关梦瘾。
尽管来自故乡的友人越来越多,此等相晤机缘仿佛并不稀
罕了,但是,每次见到一位老乡,仍然非常兴奋,仍然觉得珍
贵,仍然希望常可再见。像这样来自远方的故人,在通讯手段
发达的今天,虽则不至于“一别音容两渺茫”;但毕竟,“水
流东去几时还”,“不知重会是何年”?
而另一类在美国重逢的故知,真正曾经是一道在国内历经
苦辛日子的老朋友。
年中,携妻旅游加拿大,在温哥华,不意接到女儿千里电
话,说是一位姓曹的老相识打电话找我。会是谁呢?这疑窦,
直到回家后才弄清楚,原来竟是七十年代华侨农场艰苦日子里
所结识的老曹。知道他就住旧金山,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在
一个周末,同内子驱车登访。彼此见面那刻,恰如古诗所云:
“久别偶相逢,犹疑是梦中”。互叙别情之中,不免各各感喟
于所阅人生沧桑悲欢。如今,年届七十的他,已从政府福利部
门退了休,同妻儿一家,与弟妹邻居,安享晚年。叙旧之兴未
央,前两个月,他夫妻也特地来核桃溪我家回访。
由老曹提供信息,我偕妻赴奥克兰,拜访华侨农场年代与
妻一同务农的女知青,一位陈姓老朋。相隔三十余载,见谈之
余,心内不禁暗涌“落日见秋草,暮年逢故人”之叹!对我夫
妇的到访,看得出她欢欣有加,宛若寂静湖中投来两颗激起涟
漪的石子,不啻身边骤然添了一拨亲人。而每每嫌友圈太窄的
老伴,乐得今后又多了一位有共同经历的老友,可以慢火常煲
乡味馥郁的电话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