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美国的时候,是新世纪的开始。在丈夫就读的大学小镇,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
那时自己的英语几乎是音盲文盲,除非几个特别常用的词语明白其意,其他一律为天外来音的鸟语。不过那时我们住的一个叫花园小村的公寓二层楼小区,有将近一半的邻居都是来自中国大陆的留学生们。
英语不好,仿佛和生长的根系断了一样,好在还有乡音在耳,自然是和来自祖国的人们交往甚多。小村里有几家经常来往的,一家是来自上海的小吴和小李小两口,他们还没有孩子。小吴是上海人,细致能干,在大学里做研究。他妻子叫李娜,来自西安,非常美丽温柔的女孩子,在她丈夫实验室里做工,两个人都有工资,日子就过的不错。不过两个人也都二十八岁了,还没有孩子。他们住在我们一墙之隔的东邻。过后的几个月,我因为带着六岁的老大,又怀了老二,心情很抑郁,几次和丈夫晚上吵架。美国的房子很不隔音,第二天起来见到他们小两口,就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偶尔也听到他两口也吵架,有一次比较狠,听着摔了不少东西。我们几次想起身去劝,终于没有去。第二天他们见到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夫妻吵架大部分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原因都知道,除非那种不可忍的家暴,那是一定要管管的。
我们两家经常搭伴到几英里外的大镇的中国杂货店去买菜,之后不久他家一万多美元买了一辆崭新的小韩国现代车,而我们家还是那辆六百元的老旧马自达。后来我们搬到威斯康星麦迪逊,第二天就买了一辆韩国现代,把几乎所有的钱都用在这辆小车上了,丈夫开着新车到新公司去上班,应该也是因为小吴和李娜给我们的建议。
有一次小吴的同事,也是一个中国男孩子在一个实验室做研究生的在他家吃饭,那孩子竟然把家里给的三万美金买了一辆高档的本田面包车。饭后他们邀我一起去买菜,坐上了那辆大家都羡慕的面包车。那小伙子开着车,一路大家欢声笑语。小吴开玩笑说自己这一辈子离开谁都行,就是离不开猪,每一顿都要有八戒兄的肉才能过。还说那小伙子真有魄力刚来半年就敢买这么好的车,小伙子说不久他父母会来美国旅游,到时候就用这个车自驾美国,后来想这小伙子大概是个小富二代吧。我打趣说我家的车开快了就很担心其中一个轮子会飞出去,李娜就笑的前仰后合。突然之间不知哪位男士吃多了肉,在密封的车厢里放了个无声的剧臭的屁,混合了发酵了的八戒兄肉的味道,大家一时都不敢呼吸,但不知为什么当时也没有人说破,还是大家都保持着一种不能说破的礼貌吧。我实在忍不住把窗户开了一半说车里的空调有点热,其实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的傍晚。
一年后我丈夫找到工作,离别时小吴李娜去飞机场送我们。李娜有些忧伤地说他们在这个小镇上还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也不敢劝她要个孩子,因为毕竟不知道别人的生活计划。对我来说,婚姻中一定要有孩子在中心位置。之后我们也打听了他俩的情况,还是没有孩子,好像到西雅图去了。
另外一个邻居在小吴家隔一个的公寓,丈夫姓张,在做博士后,妻子叫陈英波。他们两口子都是虔诚的基督徒,非常好的人。英波是山东烟台人,和我是老乡。她非常快乐,身材五短但灵动有力,有着热忱而清晰的性格,非常感染人,笑起来一口洁白的牙齿。她常说的一句话是:把重担交给神就好了。我刚到的第二天,她就给我们送了一盘很好的牛肉,后来还把一盒崭新的盘子送给我们。她的儿子和我大儿子差不多大,也和他妈妈一样灵活好动。他们经常带我们去教会参加查经,送我们中文版的圣经。英波学的是计算机本科,她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大,可是非常能吃苦。后来她毕业了到西雅图一个公司去面试,没有正式的衣服,穿了我的一条薄毛呢的黑裙。面试成功了,他们家后来也到西雅图去了。
他们夫妻特别相爱融洽,总是笑呵呵的。张博士身材非常消瘦,吃多少都胖不起来。英波做的饭菜很好,经常在教会负责聚会的饭菜准备。我丈夫自己在美国生活了一年半后我和大儿子才来美国和他团聚,一见他我都几乎认不出了,他像一匹瘦骨嶙峋的马,长发飘飘,脸颊都凹陷下去了,还说半年都没剪一回头发。结果两三个月之后,丈夫胖起来了,我给他剪了头发,颇有些改头换面发福的样子。张博士就和英波开玩笑:你看人家刚来就把丈夫喂胖了,我还是这么瘦。我就笑说,你才是有福的怎么吃都不胖,是长寿型的人。
我怀了老二三个月了自己还不太肯定,有一天我觉得特别累,送了老大去学前班,两只脚像拖了两个铅块,就觉得走不动。这时候英波从我身后轻快地超越过去,我们互相寒暄着,我先到家,刚走到我家的小径,英波忽然停住脚步对我笑说:你是不是怀孕了,我看你的状态,好像是,你去医院检查了吗?我自己也有些吃惊,是吗?好我们去检查一下。
后来到医院去,果然是的,从此我们家的户口上就成了四口之家。
再后来英波也怀孕了,听说也是生了个男孩。好像我们经过的地方认识的中国朋友,大部分夫妻都是要么两个男孩,要么两个女孩,很少儿子女儿花棒儿福气都有的。那些追生第三第四个孩子的,大约都是想最后得到个与前面不同的。
现在我们都已经被生活河流冲到各自的天涯。你们都好吗?是的,我还能想起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