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之旅--6天6夜330公里(6)
赛段五
Gressoney St Jean – Valtournenche: 39km 上升海拔2601米。赛段五可能是全程最容易的赛段,至少与赛段一相仿。一共两座山,没有特别的烂路。
Gressoney小镇教堂。跑出镇子的时候,路旁的一幢青年旅馆的阳台上,一位徒步TMB的华裔美女招手呼喊:Brave!回了一句,多谢!
出城就是山。矗立于半山,Gressoney小镇远眺。此后有一个插曲:山坡上设有围牛的护绳,俺在跨越的时候,俯身观瞧,身后的一位印巴裔选手解释说,这是圈牛的,上面带电。俺继续往山上攀爬,很久不见那人上来。一度颇担心,那人会不会因为好奇心,去触碰那个电围栏?明天的新闻会不会报道,一位TDG选手触电身亡?。。。魔障了,赛事的第4个夜晚。
第15座大山好像是与UTMB路线重合,很多路段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俺耗费5小时半翻越了这座山(Col Pinter),距离是16公里。此时此刻,加速的心态还是左右着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即将到来。
1150PM,抵达Champoluc补给站。夜半时分,小镇的街头还是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在站里逗留了30多分钟后,决定出发。出站不久,巨冷,不是一般的冷,满地的白霜。于是又跑回站里,犹豫着是否在体育馆看台的长椅上睡一觉?因为199公里的Life Base,仅仅睡了15分钟,似乎需要补觉。但是这个体育馆(记忆中是一个体育馆)因为空旷,供暖不足,并不是很温暖。于是,最后只是将背包中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穿在了身上,还是硬着头皮,再次跑进夜幕。
从Champoluc到Rif. Grand Tournalin的8公里,完全是一场灾难。午夜12点到早晨6点半,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半睡半醒之间挣扎。出站2公里,就睡倒在街边的公交车站。当时,俺其实应该回头跑回215公里的Champoluc站,因为都是铺装平路。
短短8公里,前后一共睡了4次,其中三次是露天,总共睡了2.5小时。最绝望的是2公里之后,走到一个农舍附近,那幢建筑的院落,点亮着几盏灯。俺想起了吴教授此前在BURN越野群的发言:庇护所里睡觉,要比补给站里更舒坦!俺就奔了过去。。。不是庇护所,是一户农舍。凌晨一点,坐在那家农舍的门厅,躲避着寒风,想着要退赛!。。。
此后,又在路旁的石头上睡了一觉。最后在凌晨5点,抵达223公里的Rif. Grand Tournalin站。在站里的长椅上,很舒坦地睡了一小时。
醒来之后,再次与贺帅相逢。640AM,与小兄弟一起踏上赛道,然后,俺俩就因为热聊,走错了一段路!^_^
天亮了,回望昨晚在虚幻世界里梦游的上山之路。贺帅已经去的远了,因为俺真心不想拖累他的进度。
赛段五的第二座山--海拔2775米的Col Des Fontaines。
似乎每个人都很慢,即使是在下山。赛后复盘,其实俺的进度大大滞后预期,周遭的选手,大多都是稳健派。
兀那漂浮于天空的山峰,莫非是Matterhorn(马特宏峰)?
是的,就是那座四面锥体的尖峰!在见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神迹下,翻越了全程第16座大山。
此时此刻,再次出现强烈的幻觉: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峰,清清楚楚地呈现出了阿拉斯加航空公司的Logo。
俺甚至在拍摄后,翻看了刚刚拍摄的照片,还是这位老人家的面貌!
半山坡上,废弃的昔日建筑。
接近山脚,马特宏峰再次浮现。这座山峰给人的视觉冲击,实在强烈!
美哉,意大利山区农舍!
靓丽清幽如斯,那便搬来长居如何?咳咳,那是肯定不行滴。再美丽的风景,也是会有审美疲劳的那一天。。。除非还有其它的因素,如乡愁的萦绕。
小镇Valtournenche。这就是阿尔卑斯山的迷人之处,不仅有自然,而且还有人文。
9AM,抵达231公里的Valtournenche补给站(第四个Life Base)。
逗留了一个小时,再次邂逅了正准备离站的贺帅。互道珍重,这也是最后一次俺们在赛场的相遇。此后,贺帅一骑绝尘而去。
整整4天4夜,96小时,231公里。赛程还有最后100公里,距离130小时的目标,只有34小时。如果能够保持前面的配速,如果没有被困倦击倒,马马虎虎似乎也能够达到目标?。。。
赛段六
Valtournenche – Ollomont: 44km 上升海拔2702米。这一赛段的难度要低于赛段四,也许可能还要低于赛段二。但是,俺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D5,1010AM,逗留1小时后,跑出了Valtournenche站。
感觉尚好,还有心情东拍西拍。
TDG的赛道风景,端的美妙。其实赛前琪姐问俺战术如何安排?答曰:白天跑步,晚上睡觉,6天完赛,一定不能遗漏任何风景!。。。结果,俺真的不给力呀,白天的15小时,只能跑完容易赛段的50公里,那些难度大的赛段,往往需要20~24小时才能完成。
小镇Valtournenche。
爬到第17座大山半山腰的绝壁下,阳光直射,暖风和煦。俺在一块大石头上,睡了半小时。
第17座大山上坡还是很平缓,没有感受到特别的难度。
山谷中的牧场和湖泊。
废弃的农舍。
Lago di Cignana水库大坝。
1240PM,刚刚跑过236公里的Rif. Barmasse站。
第17座山--Feneire d'Ersaz,海拔2290米。
这一段其实蛮好跑,但是大家似乎都跑不动了。
没有很大的起伏,赛道在半山横穿。
245PM,241公里Vareton站。此时,俺的GPS距离是163.5英里(263公里),整整长出了20公里。这样,就造成了很大困惑,不是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实际进度。
又是一所废弃的牧舍。那些昔日的牧民,如今安在?
海拔2450米的高山湖--Lac de Tzan,恬静+秀美。
此后,狂风大作,一些路标被吹跑,为了寻找路径,几度困惑。
翻越海拔2738米的隘口--Fenetre Du Tsan。
隘口上,空气中弥漫着云雾,雪花纷飞。
阿尔卑斯山的牛群。6天6夜,悦耳的牛铃声响,不时在耳畔回响。讲真,还是给人很大安慰,至少那边厢还有一群友善的动物在吃草,天地之间,并非只有俺一个人独立寒秋。
6PM,250公里Rif. Magia站。
半小时后,出门上路。赛后复盘,实在应该在本站小睡一下。但是,赛程已经104小时,还有80公里,如果减少休息的长度和频率,维持3公里的时速,还是有望sub140完赛。至于sub130的初始目标,早已抛弃在了九霄云外!
非常灿烂的晚霞。当时没有想到,这是恶劣天气即将降临的信号。
夜幕降临之际,途径一个未名小湖。
海拔2787米的Col de Vessonaz的上坡并不陡峭,但是入夜之后,气温陡降,而且挂起了大风。
10PM,抵达257公里Biv. R. Clermont站。
257公里站非常狭小,只能容纳不到10人。喝了一碗热汤,吃了一些巧克力和饼干。15分钟后出站。义工看俺的精神委顿,特意嘱咐俺随同2男1女的一个小组,结伴下山。
风雪太大了,下山路非常陡峭,40分钟后,那队3人组不见了踪影。俺可能摔了一跤,或者是俯身捡掉落的登山杖,也有可能在攀爬大石头的时候,多转了半圈。。。总之,俺又掉头往山顶爬!
不久,被一位选手拦住,那是一位老头,他告诉俺,走反了!俺掏出手机,证明自己在轨迹上。老头有点生气说,你愿意再爬一次山,就请便吧!
很快,又被第二位选手拦下,很明确地告诉俺,走反了!这是一位年轻人,英语说的很棒,他开始问一些心理测试的问题。也许本人的答复让他不能满意,最终他说,你的情况很不好,必须马上终止比赛!
年轻人掏出手机,开始报警。记得那个号码好像是113?俺不能分辨他讲的是法语还是意大利语。挂了电话,他说因为天气的原因,直升机不能马上前来救援。在询问了国籍后,他又给美国领事馆打了一个电话。这次俺听懂了,大意是一位美国公民在山上遇险,需要紧急救援,让他们向警方施加压力,立刻派出直升机前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俺们在海拔2700米的山顶位置,可能停留了20分钟之久,很快,寒冷席卷上来。俺自己倒是没有感觉自己的情形又多糟糕,至少没有失去对于身体的控制能力。但是,如果直升机能够马上前来,俺就可以堂而皇之的退赛:寡人有疾,非战之罪!^_^
直升机没有来,俺终于开始哆嗦。于是说,俺还好,只是很冷。咱们还是先下山,抵达下一个补给站再说!
接下来的11公里,小伙子一直在前面领路。每当俺发出任何动静,他都会迅疾回头察看俺的状态。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他的警觉,以至于触发出程度如此之高的警报?可能是,1)年龄;2)亚裔;3)精神状态恍惚。
因为接下来的4个小时,俺的幻觉一定达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所有的石头,都呈现出了日本能剧面具+京剧脸谱图案。甚至一度,俺开始怀疑小伙子的身份,他真是rescue team吗?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遇上其他选手?他要带俺去哪里?。。。这种怀疑,一直到小伙子收到一个来电才结束。他说,刚才直升机来过了,那时俺们已经离开了山顶。
一般而言,俺就是一个傻大胆。当时的精神状态,应该出现了相当严重的问题,才会冒出这些疑神疑鬼的猜疑。另外,那段路的路标稀少,俺们的速度与大多数选手的速度相当,所以没有见到路标,也没有遇到人。
另外一个佐证,说明俺的精神疲惫已经达到了极点。最后3公里,小伙子指着河对岸说,对面就是补给站!然后,俺们就一直沿着河岸下行,最终过了河,又掉头向上游走。俺当时以为,俺们为了从桥上过河,所以跑去下游绕了一大圈。其实,从桥上过河是真的,但是根本不是又顺着河道返回上游,中间还隔着一座山!
3AM,抵达268公里的Oyace站。小伙子叫来一位医生,检查俺的状态。医生随意问了几句,让俺先进食和睡觉。
睡了足足3小时,一直到被义工叫醒。这一次,医生询问了许多问题,如年纪/年龄/国籍/来干什么/现在的赛距/终点在哪里/估计多长时间能够完赛/赛后想干什么。。。最后颁发了可以继续比赛的许可。
这是俺的救命恩人Le Bras Grégory。他是注册选手,同时也是rescue team的成员。说救命可能有些严重,但是,俺当时的状态的确非常差,睡了3小时,脸还是肿的。此后的60公里比赛中,他一直有意无意地伴随在俺的左右。在286公里的最后一个Life Base,又一位医生详细地检查了俺的精神和身体状态,估计也是Le的所为。此是后话。
D6,6AM,开搞倒数第三座大山。
山脚下是小镇--Oyace。昨晚发生的一切,彷佛十万八千年前,梦幻般地虚幻。
海拔2519米的Col Brison峰,上下都很陡峭。一开始,还是想要拼一下,但是很快就放弃,恢复了龟速状态。
7AM,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
大约8点半左右,雪终于停歇。赛道上覆盖了一层薄雪,对于行走有一定影响,但是程度不甚大。
在离开268公里的Oyace站时,与同时出站的高烧结伴同行。高烧说他厌跑,俺差点被强制退赛。于是难兄难弟走到了一起。
9AM,登顶Col Brison。
下山的道路覆盖了很多积雪,非常难走。昨天吴教授发消息说,他因为未能携带冰爪可能面临强制退赛。。。后来,补给站的义工跑去小镇的村民家中,帮他借来了一副冰爪,方才得以继续参赛。
义工们的帐篷。你们辛苦了!
一步一滑地下山,很担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上午10点,276公里,俺突然决定退赛,这一次退赛的执念非常强烈,远远超过第一次!
1)目前的雪线是6000英尺(2000米),天气预报今晚的气温更低,降雪量更大,最后的两座山更高更陡。俺够呛能够支撑下去。2)比赛已经进行了120小时,最后54公里的赛程,不可能在20小时内完成,130小时的目标告吹之后,140小时的目标也不保,如果不能在周六早晨完赛,后续的旅程就会出现接驳不上的困境。如果现在退赛,就会富裕一天的时间来安排回程的旅行。。。
D6,周五,上午11AM,抵达280公里的Ollomont站,停止了GPS的记录。彼时,总用时121小时,GPS距离191英里(307公里)。俺的比赛结束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