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麟 http://www.phil-commune.org/phpbb/viewtopic.php?t=199一、
在恩格斯看来,与黑格尔哲学体系的渊博与丰富相比,费尔巴哈显然要逊色许多,但他毕竟从黑格尔唯心主义向唯物主义迈出了一步。可惜的是他也仅仅止于这一小步,所以在恩格斯《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除了由衷的赞赏,更多的是严厉深刻的批判。
“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黑格尔这句名言许多人包括近视的政府和近视的自由派其实都没有读懂,只有在恩格斯的诠释下我们才看见它蕴藏着革命的烈火。
“根据黑格尔的意见,现实性根本不是某种社会制度或政治制度在一切环境和一切时代所固有的属性。”(P4)
“在发展的进程中,凡从前的现实的一切,都会成为不现实,都会失掉自己的必然性,失掉自己存在的权利,失掉自己的合理性。”(P5)
这样,按照黑格尔:凡是现实的东西都合乎理性的这个原理,就变成另一个原理,凡是现存的一切,都是应当灭亡的。
黑格尔哲学革命意义在于永远结束了那以为人的思维和行动的结果具有最终性质的一切看法。现在,真理包含在认识的过程本身中,那些关于绝对真理和与这绝对真理相适应的人类绝对状态的梦想都被打碎了。但是黑格尔绝对观念的理论也存在着自相矛盾的地方:
“人类既以黑格尔为代表想出了绝对观念,那末人类在实践领域内也一定已前进到可以把这个绝对观念变成为现实的地步了。就是说,绝对观念就不必向自己的同代人提出太高的实践的政治要求。”(P9)当黑格尔在《法权哲学》一书中证明贵族的必要性时,我们终于目睹了如此“高度革命的思维方法竟达到了极其温和的政治结论。”(恩格斯语)他关于思维是第一性的理论也给后辈造成了被动。在反对现存宗教的激烈斗争中,黑格尔的唯心主义与保守倾向使他的衣钵传人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终于,现实斗争的实践要求,使许多最坚决的青年黑格尔分子不得不纷纷开始倾向于英法的唯物主义了。
费尔巴哈跨出了这一步,“直截了当地恢复了唯物主义的王位。”(恩格斯语)但是他的缺点也是明显的,辞藻华丽的费尔巴哈与古奥隐晦的黑格尔相比更容易受人欢迎。但不应忘记的是,黑格尔哲学只是被他抛弃在一边,“黑格尔哲学还没有经过批判而被战胜。”
“象这样对民族的精神发展有过巨大影响的黑格尔哲学,是决不能靠简单的置之不理的办法就可以排除的。应该从黑格尔哲学的本来意义上‘扬弃’它,就是说,要用批判方法消灭它的形式,而救出它所获得的新的内容。”(P12)显然,费尔巴哈没有能够办到。
“……在从笛卡儿到黑格尔和从霍布斯到费尔巴哈这一长时期内,推动哲学家们前进的,……实际上,推动他们前进的,主要是自然科学和工业的日益迅速的和日益猛烈的强大发展。”看来费尔巴哈从黑格尔唯心主义迈向唯物主义这一步注定要跨出去,可惜的是这一步显得拖泥带水。他毕生在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之间游移不定,他唯物主义又往往与鄙陋庸俗的形式混为一谈。他看出黑格尔的体系无论方法或内容都不过是按照唯心主义倒置起来的唯物主义,他自己最终也没能摆脱唯心主义的束缚,成了“下半截是唯物主义者,上半截是唯心主义者”(恩格斯语)的怪物。他看到了只有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是人类知识大厦的基础,但还不是大厦本身。”然而他自己却没有进一步去建设这一座大厦。
“任务就在于使研究社会科学,即所谓历史科学和哲学科学的总和,同唯物主义的基础协调起来,并按照这种基础来改造社会科学。”(P20)
费尔巴哈他隐约看到了这个伟大的目标,但却没能去完成它。
在费尔巴哈论理学和宗教哲学中,他的唯心主义就更加明显了。他认为两性的爱纵然不是他的新宗教的最高的信仰形式,也是最高的信仰形式之一,单是这一条就够荒谬的了。他断言人类各个时期彼此借以区别的,仅仅是宗教上的变迁更是睁眼说瞎话。他的唯心主义在于认为把人类以相互倾慕为基础的一切关系与情感都打上宗教的烙印才能趋于完满,获得自己完整的意义。为了使对唯心主义的回忆很宝贵的“宗教”一词不致从使用中消失,竟把性爱和性关系抬高到宗教的地位。恩格斯批评的很干脆:“费尔巴哈想根据本质上是唯物主义的现实观来建立一种真实的宗教,这就等于把现代化学当作真正的炼金术。”
“我们现今不得不在其中生活的社会,是以各阶级的对立和阶级的统治为基础的,在这种社会里面,在对他人的关系上表现纯粹人类感情的可能性,本来就已经少得可怜了;我们没有丝毫的理由去把这种感情抬高到宗教的地位,使这种可能性变得更少。同样,现在流行的历史编纂学,尤其在德国,已经充分模糊了我们对于历史上的伟大的阶级搏斗的理解,我们也没有必要去把这一斗争的历史变为教会史的简单附属品,使这一理解成为完全不可能。由此可见,现在我们已经超过费尔巴哈多远了。现在甚至连他那赞美新的爱情宗教的最精彩的篇章,都不堪卒读了。(P25-26)
在道德理论方面和黑格尔相比,费尔巴哈的机智与文采并不能掩饰他的贫乏空洞。黑格尔的论理学或关于道德的学说,其中包括1、抽象的法律,2、道德,3、伦理领域,此外还包括全部法律、经济及政治,可谓洋洋大观。反观费尔巴哈,却是“惊人的贫乏”(恩格斯语)。他根本没有讲到人们生活在其中的世界,因而他所说的人仍然是宗教哲学中那种抽象的人,他没有找到从他本人所极端憎恶的抽象世界通向那活生生的、现实的世界去的道路。从抽象的人转向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就必须从这些人的历史行动上去研究,费尔巴哈这一步却没能跨出去。现在他除了“爱”,这个空泛的“爱”,已别无长物了,这个“爱”也就成了包办一切随时随地创造奇迹的神,可以帮助他克服实际生活中的一切困难。恩格斯不免讥嘲说:“这样以来,他的哲学中,最后一点革命性也都消失不见了,而留下的只是一句老调子:彼此相爱吧!不分性别,不分等级地相互亲嘴吧。”
“简短地说,费尔巴哈的道德是和它的一切前驱者一样的。它适用于一切时代,适用于一切民族,适用于一切情况;正因为如此,所以它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时候都是不适用的。”(P30)
费尔巴哈有两件事没有完成,需要由马克思来接手。一是他并没有应用批评的武器去克服黑格尔学说,而只是机智的将黑格尔哲学作为过时的东西抛在一边。二是他看到只有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是远远不够的,人类社会同自然界一样也有自己的发展史和自己的科学。可是在社会领域内,费尔巴哈却无所作为,现在这些工作都要由马克思去完成。
“改装”黑格尔哲学,是要用批判的方式消灭他的形式,而把握他的辨证方法。黑格尔的辩证法是概念的自我发展,这个绝对概念,不依赖于世界并且先于世界而永古存在于某处的,永远是第一性的。
“在自然界中和历史上所显露出来的辨证的发展,亦即通过一切迂回曲折和一切暂时退步而由低级到高级的渐进运动的因果关系,在黑格尔看来,只是概念自我运动的痕迹,这种概念的自我运动,永远不知在什么地方发生的,但无论如何,是永远同任何能思维的人的头脑完全无关。”(P33)
现在该把这绝对概念降一级了,重新把人的概念看做现实事物的反映,而不把现实事物看做绝对概念的某一阶段的反映。这样,辩证法便归结为研究外部世界和人类思维的一般运动规律的科学。如此,挡在现实世界与人之间的这道“唯心主义成见”的屏障一除,“概念的辩证法本身就变成只是现实世界的辨证运动的自觉的反映。从而,黑格尔的辩证法就被倒转过来了,最好是说,使它两脚着地了,因为以前它是用头着地站着的。”(P33)马克思从黑格尔学说中走出来,就是要决意毫不痛惜的牺牲这些和事实不相符合的唯心主义的虚构,他做到了,而这也正是唯物主义的意义所在。
前文已经提到推动哲学家们前进的不是纯粹思维而是自然科学和工业的强大发展。到了19世纪自然科学的突飞猛进已然敲响了形而上学的丧钟。如果说在18世纪以前的自然科学是搜集材料的科学,即研究既成事物的科学,那么在19世纪自然科学已成为整理材料的科学了,“即研究过程、研究这些事物发生和发展、研究那把自然界这些过程结合为一个伟大整体的联系的科学了。”随着三种伟大的发现(细胞的发现、能的转化的发现和进化论)以及自然科学其他巨大的成就,以往自然哲学用以描绘自然界的虚构、幻想的伎俩已相形见绌。我们开始应用辩证法去发现自然界中诸多领域间的内在联系了,“并且对这种联系的辨证性的意识,甚至已不顾自然科学家们的意志而渗入到他们的形而上学的头脑中了,所以,现在自然哲学也就完结了,凡想使它复活的任何企图,不仅是多余的,而且是后退一步。”(P36)
“凡可以应用于现在被我们理解为历史发展过程的自然界的,同样也可以应用与社会历史的一切部门和所有研究人类(及神的)事物的各种科学。”这是重要的一步,当初费尔巴哈简单的弃置了黑格尔哲学而错过了辩证法这样一种利器,以至只能在社会领域门前徘徊。他看到了改造社会科学的必要性,然而他浮夸的“爱”和贫弱无力的道德伦理使他根本无法完成这一任务。只有在马克思这里,才摆脱唯心主义那些“臆造的、人为的联系”,运用辩证法去发现那些作为支配规律在人类社会史上起作用的一般运动规律。
说到“臆造的、人为的联系(恩格斯语)”有必要提一下黑格尔,在他看来历史的发展是观念逐渐实现的过程,历史是不自觉的、但必然地为实现某种事先抱定的理想目的而努力,这样,目的就是黑格尔的绝对观念,力图达到这个绝对观念的意向便是历史事变中的内在联系,这样,“真实的、还不知道的联系就由某种新的、不自觉的或渐渐意识到的神秘的天意所代替了”。(P37)所以当追寻历史事变背后的最终动因时,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并没有在历史本身中寻求这种动力,反而从外面,从哲学的思想体系里把这种动力输入到历史中去了。
在历史行动背后的动机是什么?这些动机背后隐藏着的是什么样的动力?行动者的头脑中采取的这些动机形式表现出来的历史原因又是什么?黑格尔的答案不能使我们满足,只有马克思在回顾了欧洲自采用大工业以来的历史后得出正确答案:占有土地的贵族、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这三大阶级的斗争,和他们的利益冲突,是推动整个近代史、至少是英法两个最先进国家的近代史的动力。
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这两大阶级的起源和发展是由纯粹经济的原因决定的。恩格斯简短回顾了资产阶级的发展历史(从起初的行会手工业转向工场手工业,随后又从工场手工业转向用蒸汽和机器装备起来的大工业。在发展的一定阶段上,就同封建社会制度不能相容。后来是资产阶级暴动起来推翻了封建制度,如今大工业又与资产阶级制度相冲突,它的两个互为因果的产物:生产过剩和普遍贫困使大工业又陷入一种荒谬的矛盾之中),最后一连用了三个“归根到底”来归纳他的总结:
“这样,至少对于近代史,已经被证明:任何政治斗争都是阶级斗争,而任何争取自身解放的阶级斗争,不管它不可免地具有政治的形式(因为任何阶级斗争就是政治斗争),归根到底,都是为了经济上的解放而进行的。因此,毫无疑问,至少在近代史上,国家,政治制度是从属的要素,而市民社会,即经济关系领域,则是决定性的要素。“(P42)
“在近代史上,国家的意志,整个说来,是由市民社会的要求的变化,是由某一阶级的统治,归根到底,是由生产力和交换关系的发展决定的。“(P42)
“既然甚至在我们拥有巨量生产资料和交通工具的近代,国家也不是一个独立的领域,并且不是独立地发展着,无论其存在与发展,归根到底,都是依赖于社会生活的经济条件,那末,这对于以前的一切时期更是如此了,……”(P42)
200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