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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天 (4)

(2005-05-28 03:01:05)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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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儿,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危险,自己在误导读者。将他们往一个俗套上引。某些地方,因为我的疏忽,甚至有故意迎合他们的嫌疑,比如让他们发现木罗的“我愿意”和电影里的“I DO”似乎有某种关联后--这关联太明显了,好对自己的悟性沾沾自喜。实际上,诚如我说过的,我是个头脑简单的人,怎么可能藏掖什么言外之意呢。

 

不过,我当然也希望我能写木罗和我在少年宫的日子里,发生了美好的事情。比如一见就互相仰慕,从此便结成挚友,互帮互学,共同进步。我甚至也愿意写另外一种相反的情形,比如我和木罗个性迥异,每每争执不休,冲突不断,但由此“不打不相识”,亦敌亦友反倒很另类。

 

但我不敢。那是因为我还有个怪癖,随时等待发作。每当我编与事实不符的浪漫故事时,我会下意识地不停咳嗽,一边写,一边吭吭地抽动我的喉咙,牵引我的胃,打乱呼吸的节奏,造成肺部缺氧,然后张大口喘,象个溺了水的人。我试过用大睁的眼睛求救,但周围的人,完全看不出我的异状,也进不了我的世界,这是很可怕的隔膜。

 

所以我不得不如实写,木罗和我,在小灵通组里没有任何交集。也从来不意识对方的存在。这听起来令人泄气,但细想就稀松平常。于十几个都很早慧的孩子中间,引人注目须同时具备三项条件,俊美,胆大,高才。所以木罗与我,没有注意到彼此的原因,是我们都在注意两个人,一个是女生柳静,一个是男生康挺。

 

柳静和康挺是黄老师经常叫到的名字。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这两个人关系就是很熟。康挺的面貌里,已有了影影绰绰的英俊。如果是现在,我会用“玉树临风”之类的词形容他,可惜当时只找到一个“气宇轩昂”,于是当礼物似的,一直暗暗存着,极想亲口献给他一个人,却始终不得机会,柳静却有很多这种机会,这是我偷偷幻想自己是她的原因,但我强烈希望保留自己的声音,我不喜欢柳静的嗓音,沙了一点,钝了一点,没她的脸甜美。关于这一点,木罗不同意,这是木罗以后告诉我的。

 

小灵通组活动,大部分时候竟然是写作文或诗歌。而且有时间限制。也只能如此。一不须场地,二不要工具--笔纸不算,凡学生必有书包,书包里怎能没这两样。--只要带了大脑就行。这便令我恐慌,因为我是个愚钝的人,没有一点捷才。不论 “用象造十个句子”,或“写首有关六一儿童节的诗”,我常常是毫无头绪。我唯一的急中生智,是在时限到前,蹩到落地窗前,装作眺望外面的风景,作凝思状,或持一本杂志,靠住玻璃,然后便象糖果似的,将自己慢慢裹进淡绿色的绸布落地窗帘里去,接着偷偷蠕动到离门最近的位置,趁交卷的乱烟一起,秘密溜走。哪里还有功夫注意木罗--木罗说他总是第一个完成的。我这隐形的招数,次次得逞,连黄老师都从没识破,更不用说满眼都是柳静的木罗了,他又有什么理由注意我呢,除非他是要揭发我,木罗倒象是会作这种事的人,但毕竟没有。

 

看,我终于如实写了在少年宫相遇的我和木罗。我嘘了一口气,没咳嗽。但脑仁却酸疼起来。这是矛盾浮现的征兆。果然,我早先想好要引用的一句话出了问题。我本来想说我和木罗是 “有缘千里来相会“,但陡然发觉下一句是,”无缘见面不相识”。那么,我和木罗究竟是有缘还是无缘。

 

为着减轻头痛,我起身下楼,去到附近的公园散步。忽然,在一座雕塑前,我看见一群人,正在围观什么,我便走上去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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