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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游记──台湾师妹

(2007-02-02 20:13:07) 下一个


在美国读了五六年书,有过不少台湾同学。大陆同学,特别是国内同校的,彼此称“师兄师弟师姐师妹”,而台湾同学之间则叫“学长学弟学姐学妹”。大陆台湾同学很少有这样相互称呼的,一来是叫法不同,听起来别扭;二来恐怕是大陆台湾同学之间客气是客气,关系一般也不差,但是真正熟的,不多。

我有一个台湾女同学,她叫我学长,我叫她师妹,一国两制,各叫各的。

师妹的名字很雅,不过也不奇怪,过去看过一点点台湾电视连续剧,觉得里面角儿们的名字,不管男女,都挺“琼瑶”。后来认识台湾同学多了,发现原来他们的名字就是这种取法。师妹和香港的一个著名女影星同名同姓,甚至长得都有点象。师妹长得象影星,漂亮吗?应该是吧?说不上来。对我来说,有些女孩就象新鲜鸡蛋,打在白瓷碗里,鲜黄洁白,琥珀般清亮透明,很好看,很养眼,可是你却不会起念抓过来吃──很简单,生的。也许十年前,我会觉得师妹很漂亮,可是现在我只觉得这不过是个娇俏的小女孩。

师妹和我说话的时候,习惯眼睛和我对视,巧笑嫣然,甚至有点撒娇的意思。刚开始,我还有点冷冷的,因为根据过去的经验,女孩这样对待你,通常是想借助女性的魅力,利用你帮她做点事情,有意或者无意。但是不久发现,师妹天性就是如此,就象一个家风淳朴善良的富家孩子,对人天真而信赖,也可以说,有些受宠惯了,却没有被宠坏,浑身透着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柔顺和温婉,我见惯大陆女子的“半边天”作风,此时倒是耳目一新,颇有养眼怡神之效。

虽然背地里说人长短不是好事情,可是倘若要我说句真心话,我只得说:师妹可爱归可爱,可实在有些糊里糊涂。师妹学习比较吃力,编程上有点迷糊,这倒也罢了,每次她来问我问题的时候,看看她红红的眼睛,年轻而疲倦的小脸,甚至脸上几颗熬夜熬出来的小红痘,我再忙也抽时间帮她──肯学认真的人,我总是引为同类,不愿辜负她的信任。

台湾大陆同学熟了,难免要说起台海统独问题。曾经有个台湾同学是个坚定的台独支持者,我们讨论台湾独立,我告诉他,大陆是绝对不会坐视的,这时,这位慷慨激昂的台独份子说了句让我大跌眼镜的话:“美国人不会不管的吧?”──无限向往期盼的样子。我和师妹熟了,把这件事情当作笑话说给她听,却看见师妹吞吞吐吐:“是这样的吧?是不会不管的吧?……”声音越说越小,边说边看我的脸色,象是只怕挨打的小狗。我惊讶半天,才醒悟过来,不禁好笑:一个台湾男人要求独立,如果有为之牺牲的决心和勇气,我虽然厌憎他的主张,倒也欣赏他的气概;可是一心独立却指望别人火中取栗,寄希望于外族介入,在我看来简直就是欠揍!可是一个小姑娘也这么说,我就只有啼笑皆非的份了。我笑着想起,曾经把过去我编的程序给师妹作参考,她放在一边不看,我解释说学编程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模仿参考别人,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信了,可是我仍旧常常看见她趴在屏幕上,非要自己从头开始,我那时还佩服她的骨气来着。在这个小丫头的脑瓜子里,这份骨气大概是不扩散的。

系里不止师妹一个台湾学生,他们有自己的学生会。那天,好像是近年关了,几个台湾同学在机房一角讨论如何庆祝,言语中把“台湾人”和“中国人”分得很清楚。机房里另外有大陆来的同学,这时笑着插了句嘴:“你们不是中国人呀?”这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一个台湾同学横横地顶了回来:“自从你们冲我们打飞弹起,我们就不做中国人了!”这是个“黄毛”丫头──年纪既不大,一头头发又染成金黄,眼神从来不和人相对,平时我和她在系里遇见了,和她打招呼,她总是慌慌张张地一点头,然后把眼睛望向别处。过去还以为这个小女孩有些过分腼腆,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大陆同学本是无意一说,顿时愣住了。我侧眼看见那黄毛小丫的横样子,心头火起,一咬牙,准备放几句狠话。我后来回想,那一刻我恶向胆边生,神情定是十分狰狞可怖。因为我猛一转身过来,一眼看见师妹坐在对面角落里,眼睛紧盯着我,身子随着我猛一转身的动作向后一仰,尽量紧缩着,满脸惊恐。我一愣,不禁叹了口气:我们的政府企图吓阻台独,结果多出了几个糊涂虫不认自己的祖宗,我又何苦来吓唬几个慌兮兮的台湾同学?我抹了一把脸,冲师妹笑笑,向那位大陆同学挥一挥手,转身算了。

很快,我毕业了,抓住了计算机热潮的尾巴,找到了工作。学计算机本来就不过是我在北美求生求发展的一个跳板,我很快就融入了新的生活,过去的人和事都渐渐地远去了。

一年,也许是两年后?某一天,我到中国店买菜,在货架间慢慢地遛达,突然感觉面前有人,一抬头,是师妹!几乎是同时,她也认出了我。久别重逢,大家的欢喜自不待言,可是师妹的欢欣雀跃,不禁让我惊奇,甚至“受宠若惊” 。我转眼看见师妹身边有两个人,笑眯眯地看着我们。那位五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师妹介绍说“这是我妈妈”,我连忙打招呼:“伯母,您好!”话一出口,觉得怪怪的,我在大陆从来都是叫阿姨的,台湾电视剧里才是这种叫法。另外的是个满脸书生气的年轻人,师妹把他拉到我的面前来,说,这是我先生。哦,嫁人了?我看看师妹盘在脑后的头发,心里笑道。我向他伸出手,道声:“你好!” 师妹在旁边叽叽呱呱介绍我:“他是我学长,我以前编程式编不出来,如果不是他的话,真没法过了!” 说完了补充一句:“他编程好厉害的哟!” 师妹的先生跟我握完手,双手伸直贴在大腿外侧,两脚一并,脑袋使劲一点,象敬军礼似的,说:“嗨!学长好!” 师妹每说一句,这个动作就重复一次。 我微笑,一来记起了台湾男子都要服军役,敬军礼敬惯了,举手投足都有那个味;二来台湾人哈日人所皆知,我很怀疑这“嗨” 是将日本人的“哈依” 浓缩成的;自然,也为了师妹的那句发自内心的夸赞。我虽然不是师妹丈夫的学长,对他的诚意却绝无怀疑。他告诉我,他们就住在附近,我有空一定要去他们家去作客。一定要去!他强调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来,指着上面的地址。师妹在旁边,双手合着举在胸前,脚一踮一踮的,好像禁不住心中的喜悦,要跳起来。我转头打量师妹,两年的时光,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变化,白皙的小脸上还是有几颗小痘痘,还是忙吧?我心里想。我问:“毕业了吗?” 师妹见我问及学习,乖乖的站住了,仰望着我的脸,说:“没有,还有两门课。” 我再问:“学习有什么困难?” 她说:“现在没有了,好多了。” 我点头,笑了。我抬头看看那慈善的老太太,热情的师妹夫,这位我不过小小的帮了一点忙却如此感激的师妹,不禁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我答应他们,有空了我一定去他们家拜访。

我一直没有腾出时间到师妹家去作客,仔细想想,虽然师妹和师妹夫那么热情,我却找不出太多的理由好心安理得地受他们恭敬。后来有一两次我们又在美国超市遇见了,我在货架这边,他们在那一头,远远地看见,师妹的脸上立时漾起明媚的笑容,象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帘那么喜人,她没有说话,举起一只手来向我招手,使劲地招,那么用力,象春风中的杨柳枝,全身都跟着摇动了。

长久没有见到我的台湾师妹了,她应该毕业了吧?她既然已经作人妻,也许应该作人母了吧?

愿台湾师妹的笑容,永远都那样安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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