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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上帝全能全善,何以惡仍不能盡除,世間太不完善?

(2006-09-05 10:57:55) 下一个

神學傳統,對這類問題,回答可由兩方面處理,一是分析的,一是綜合的。

經典問題:「上帝如果全能,能創造一種石頭,是祂自己舉也舉不起來的嗎?」
全能的概念不可以包括邏輯上不可能之事,如畫出方的圓。方的圓為邏輯之不可能,本身是自相矛盾的廢話,邏輯上已先無法成立,按邏輯的說法,是一空廢命題。方的圓為邏輯之不可能,畫方的圓一說法完全不合邏輯,我畫不出方的圓,首先並不是我能力的問題,而是這要求根本不合邏輯。所以要上帝畫方的圓,上帝不畫,基本不是祂能或不能的事,而是因祂不該做不合邏輯之事。按照邏輯,全能的上帝能舉起任何石頭,對上帝言沒有舉不起的石頭,依上帝屬性不存在舉不起的石頭,提出要上帝造自己舉不起來的石頭,根本是個空廢命題。歷史上試圖用悖論的方式去質疑上帝全能,是無法達到目的的,因為由分析命題的前設推出結論,素為傳統神學表述真理的一種論證方式。想用可成立的命題指出上帝全能不可靠,或許應該這麼另行組織句子:「如果上帝沒造出祂舉不起的石頭,祂很有可能並不全能。」但這一句邏輯無誤的命題,根本也無法斷定上帝並不全能,因祂不造,不即等于祂不能造,而祂不造,正因這不能舉起的石頭對上帝言是邏輯不存在的。

類似的問題:「上帝如果全善,祂會容許不善的事發生嗎?」
這問題的全善,與前一問題的全能,都是問一絕對的概念,由這定義為絕對的前題出發去問宗教終極領域的事。全能的上帝,人無法要求祂做邏輯不存在的事,對祂而言,無不能舉起之石。同理,全善的上帝,無法要求祂做邏輯不可能之事,對祂而言,沒有不善的事。從無始的永遠到無終的永遠,祂全能亦全善,由永世的終極,去看時空的暫時,亦無不清清楚楚是祂全能全善的作為。反之在時空的暫時中,我們看永世的終極,卻無法這樣清楚,我們雖可論斷,但只有相對的知識,不具足絕對真理的智慧。我們能不能因發現一塊從未見過的碩大無匹巨石,要教徒祷告,求上帝舉起,大石沒有動靜,便道這正是上帝舉不起來的大石?又我們能否因一直找不到祂舉不起的大石,便斷定祂也許不全能?我們的判斷,時空裡必受條件限制,都是相對的,予絕對無法作終極判斷。同理,當我們讀到出埃及記上帝擊殺埃及人的長子,我們說這不善,但這是否絕對不善?對作奴隸將亡種的以色列人來說,這是善還是不善?從有限時空裡看石塊舉不舉得起來,都是相對的,同樣的情形,一件事是好是壞,是善是惡,人之所見判斷最多也只能是相對的。要由相對的時空中推斷出絕對的全能其難哉,同樣由相對的時空中推斷出絕對的全善亦無從。

所以自全能全善的前題,由上到下分析起來,都必無所不能,無有不善,皆為絕對,沒有相對。但由下到上,綜合經驗事件,只能相對,有能有不能,有善有不善。宗教的論述,分析命題都是必然的,申言先驗的啟示真理;而綜合命題都是相對的,由經驗中澄清對真理的種種領會。好的神學,必分清這兩種不同論述,分別推證。不能分清、推證又使二者互相發明而反生牴觸的,不是好神學。若因沒做好這種論述的,乃不善述之過,非神學不能對這類問題作出足夠合理適當的回答。

至于對這類問題聽了回答仍多不解的,常也是不能好好入于神學的這由兩面圓滿的進路,如只由一面或甚至一點想問題,而不顧其餘,自然不能聽懂。如小孩吃飯,總拖拖拉拉,叫他專心快點吃,他仍搞東搞西,再告訴他,你要好好吃飯,再等半小時,我會把飯拿走。他不理,半小時後把飯拿走了,他就大發脾氣,頓足哭鬧,叫嚷爸爸不愛我了,把飯都拿走了!沒飯吃,把小孩應吃的飯拿走,爸爸太殘忍,這是他的理,是他非常自我中心的認識。慢慢他會看到,沒飯吃的責任不在爸爸,而是他自己造成的,爸爸不是要他吃不到飯,而是要他好好吃飯。在合適的時間內吃完飯,對身體才有益,並可把沒有浪費的時間用在更多有益的活動上。按理吃飯,並不減少玩的時間,好好吃,反而更能好好玩,如想邊玩邊吃,吃得不好,玩得也不爽。這樣,爸爸把飯拿走,絕不是不愛他,正是非常愛他。

在時空條件下分判事之好壞,總是有局限,物質界有時空條件的制約,人事界除了時空條件,更加有人心意向性的要求,受意志結果左右。越成熟的觀察,越需全局的視野,方更如實近理。以色列人在埃及為奴,早已苦不堪言,最後還加上凡男嬰出生,必遭溺斃,民族瀕于無後滅種,這時以色列人更有理由怨天。不過他們記念耶和華是他們的上帝,相信祂深愛自己的百姓,必不會遺棄祂的子民。果然上帝為他們興起摩西,要引領他們出埃及,只是法老不准。上帝行奇事,一災又一災示警,法老未嘗回轉,心繼續剛硬,怎也不肯放行,造成一災接一災。以色列人曾出現九次希望,又換來九次失望,上帝總像未能使他們由魔掌得脫。這時他們若要怨天,依舊未遲,但他們堅信上帝的作為,於是乃有第十災,殺掉埃及的長子。這一回法老立刻放行,不只放行,更催逼以色列一眾,好趕快離開埃及地。為甚麼這一招那麼奏效?因照埃及的文化,社會操縱在所有長子手裡,法老獨裁極權,還靠長子承擔的宗教和政治集團實現。長子一死,宗教政治整個權力架構中心由現在到未來瓦解,猛于虎的苛政,再也無以張牙舞爪,作威作福。看到這次奇妙的拯救,因而詩人能夠衷心地讚美說:「稱謝那擊殺埃及人之長子的,因祂的慈愛永遠長存!」原來從永遠裡,祂確沒有忘記,一直愛祂的百姓!暫時的苦難何以必需?或許仍在今生與人智都有限的理解裡,繼續只好是個迷,然而如由上帝終極的眼光看發生的一切,這不過更加顯明,祂的慈愛,非僅僅無失仍在,更加是永遠長存!

當以色列人得到解放,自由事奉他們的上帝,久之他們對逾越之夜,一步一步更加有見深識廣的進度。埃及長子之死,不是簡單相應以色列男嬰之死的報復與審判,因殺男嬰是欲消滅種族,殺長子只為瓦解罪惡的權勢,上帝不因人之絕情,要人也走上絕路,這不是以牙還牙的量化公正,而是終有網開一面的含意。上帝對付法老的不義,豈即像法老之陰毒要人家絕子絕孫?法老剛硬,那麼冥頑不靈,最後不僅遭受天怒,更是惹來人怨。詩篇第一三六篇10節「那擊殺埃及人之長子的that smote Egypt in their firstborn」一句,猶太教拉比按希伯來聖經,又可讀作「那與長子擊殺埃及人的that smote Egypt with their firstborn」,暗示當時曾有起義。九災過後預示第十災將至,埃及由長子當政的宗教與政治核心,也開始動搖,欲作讓步,只剩法老代表的頑固派心仍剛硬一意孤行,長子之中有政變,掉轉槍頭,擊殺埃及人。天聽自民聽,天視自民視,民之所欲天乃成之,此之謂也!這是天人共憤,人自作孽,絕不可恕。上帝所以不擊殺法老,因上帝不只不為滅種族,亦不欲滅政權,祂行動的目的,專對治那奴役人的罪惡權勢,只要以色列人能出埃及,埃及的民族應仍在,埃及的國家猶當存。正因有這麼更深層的領會,以後猶太人每年守逾越節,他們固然齊聲讚美上帝慈愛的救恩,但未便因敵人的死亡而洋洋得意,平時聚會所慣用全面讚美上帝的詩篇,皆暫予刪除。逾越的記念,是為記念解放,反省不再為奴的真義,非自誇勝利,更不嘲弄失敗。真正的自由,必超越那些一時的成敗得失!

所以出埃及後不久,以色列人又清楚聽到上帝的吩咐:「不可憎惡埃及人,因為你在他的地上作過寄居的。他們第三代子孫可以入耶和華的會。」(申23:7-8)即使到了一天他們又面臨亡國亡族的生死存亡關頭,他們依然再獲叮嚀:「萬君耶和華賜福給他們說,埃及我的百姓…以色列我的產業,都有福了!」(賽19:25)一而又再的苦難經驗,使上帝的選民看到,他們蒙恩,非為自己,他們受苦,也非無由。貼近神聖本懷看這一切經歷,甘甘苦苦,不為個別,由己到人,最終臨到萬邦,且要包括曾是敵人的,都要蒙福!不僅選民,而是人類全體,最終都必得到解放!由下而上,先前經驗中感到的是是非非,成敗得失,好壞善惡,因一步一步靠近了永遠的神聖之源,變得通亮透明,陰影漸去了。神學教理的分析,聖經歷史的綜合,在猶耶傳統中總是一而二又二而一的,這是神教的無諍!傳統神教的圓教,不是沒有,只是要斷章取義掉以輕心的,或呵猶罵耶別有用心的,結果只落得自閉其思無法敞開其心,都不足與之語而已。不明其教之所以,常當他們不講理,沒邏輯,但事實恰正相反,他們有數千年講理甚至講邏輯的功夫,深知其事的尼采,他批評他們不因無理,而是太講理了!不贊成他們,尼采不會說沒有上帝,或上帝非全能或非全善甚麼的,他只道:「上帝死了」,直逼理性時代神教中真正關鍵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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