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你的敵人是誰?
(2006-09-05 10:57:52)
下一个
我們人人都在參與譜寫歷史,其中那卷描寫人性的,有一章叫沉淪,又一章叫升華。宗教常在升華章擔綱要角,然沉淪章不因此便缺了教徒的戲份。
教徒是人,人之與人,有時關係是非常殘忍的,由態度,言語,到行為。即使最應該溫暖的家,夫婦反目,兄弟鬩牆,父子母女不相得,老弱的與幼嫩的,非僅未獲更多關愛,反倍遭虐待摧殘。家庭裡的暴力,鄉村有,城市有,今天有,昔日有,教育與文明,並無免除最親近者之間的惡鬥,更何況在家庭以外疏遠陌生的人際呢?家庭暴力之施加者,未必真的是仇恨受虐者,很多人犯事過後懊悔不已,怪責自己,但又會一再重犯。愛與恨,常在一念,愛恨交纏,當其事者感之也深有口難言,只剩那事不關己的冷眼旁觀,反可以說三道四,好像最為明白,其實遊談無根,毫不著邊。人生裡的這種無可奈何的實存境遇,宗教地說,便是無明,便是原罪,便是不信,除非能以慈悲、愛心、至赦,不離不棄,坦张c對,否則就無從真箇明白了決。
人落于根本無明,受愚痴蒙蔽,苦海浮沉。菩薩慈悲,最後還須金剛正定,作怒目執杵,以堅固不壞銳利智慧,斷除煩惱障礙,證見諸法實相。人犯罪背離上帝,全為私慾纏累,失去自由。耶穌來到,謂叫地上動刀兵,拒絕個我私情,經歷十字架捨己死亡,進入愛主愛人的新生。人忘恩負義,對唯一創造萬物的主宰拒予崇拜,悖逆不信。然真主至宥至慈,再三差遣先知,怒責不信道的火獄居民,為要表明人神締約真實不改,使那信道而且行善者,永居樂園。
正是因人執迷不悟偏離正道違抗主命,所以金剛舉杵,耶穌言兵,先知討伐,針對的都是人的執迷、自義、高傲,沒有大悲、慈愛、至赦,皆不足以言此,人無渴慕改過遷善之意的,也無以明此。教徒應都經歷了慈航的救渡,聖寵的憐憫,饒恕的安慰,唯一日自以為得,拿此圓滿、愛心、公義,改作衡量別人的標準,金剛之杵,耶穌之刀,穆聖之劍,不對己專向人,可以變得可怕無情!教徒是人,曾經升華,但是仍然可能,再度沉淪!
宗教的敵人是誰?最隱藏的原來就是人的自己,自己原來正是最危險的敵人!這個自己,伊斯蘭稱之不信者偽信者,基督教謂其老亞當,佛教乾脆說成只有一字的「我」。若果教徒未曾實質地且仍然繼續地轉化這一潛伏的麻煩根源,聖善的宗教,依舊難以杜絕猜疑、仇恨與暴力,宗教大談真理、慈愛、正義,結果不過用來增加自以為是,使那隱秘虛偽的自我,更形膨脹。
為維護一個虛假不真的自我,非我族類,蓋成敵人,甚至不與自己一致的親人或同道,也不放過。個人如此,組織的宗教也如此,教徒的自我,尤易神聖化加上一圈光環,理想化成為普遍真理,只有自己才是,別人的皆非。舉世眼中喪心病狂的恐怖分子,在極端穆斯林眼中只是苦大仇深的教胞民族,叫喊一聲「真主偉大」便是「住于伊斯蘭」,感到別人白眼就要「住于戰爭」。暴力之典型當數非自衛戰爭,美國及其聯軍在阿富汗伊拉克的軍事行動,他們的友好看是反恐自衛,在受盡苟政惡法鉗制下的人民眼裡視為解放,然而不一角度的便說是侵略暴力,激化負面的悲觀情緒,以為是針對伊斯蘭的全球性危機,即「住于伊斯蘭」的威脅,乃「住于戰爭」的理由。過去的強大穆斯林帝國之內皆「住于伊斯蘭」,勢力範圍之外便「住于戰爭」,硬性去規定內、外的二分方式,漸行代替原先《古蘭經》在麥加「住于主道」與在麥地那「住于盟約」之間的中道定制。不「住于伊斯蘭」便要「住于戰爭」,隨著歷史變慣性思維,愈演愈烈形成反猶反美的憤怒情緒,在極端原教旨思想領袖把持之清真寺間瀰漫。九一一之前德國一家的阿訇便曾向駕機撞樓的恐怖分子宣教高叫「割斷猶太人基督徒的喉嚨!」只要箭頭朝外,這些話對一些穆民並不以為過,僅屬阿拉伯語富于想象與激情的修辭,似無傷教內永恒的和平。因為內、外有別,年青美兵虐囚尋開心,成了整體西方文明的罪證,故隨便找來記者工人不管是誰凡跟西方沾邊的斬首割喉,都是正義戰爭。正由于內、外不同,不是伊斯蘭的都是敵人,出兵的制裁的是罪人,貿易的施工的也非善類,就連來人道救援的都不是好東西;反之由蘇丹埃及沙地伊拉克,再到伊朗巴基斯坦馬來西亞,阿裔與非阿穆民惡鬥,什葉與遜尼二派傾軋,竟盡成西方的謊言。
各大宗教之初起,皆因獲得一特殊天啟,反對流俗之非,堅守當然之正,故能代表時之進步力量。一教之教內,許多原初的精神與歷史的經驗,自然被信眾視為正確無誤,該被堅持為傳統。個人身分需要認同,宗教團體當也該有自己的傳統,唯傳統價值必須保持在自我不斷更新中才有意義,生命沒有新陳代謝必定發臭,防腐工夫再好,最多成為漂亮的標本,不復是活的機體。再者一教之教外,同時又面向時代,過去人們活動的世界相對窄小,如今所處已是多元文化、開放社會,就不能光把教內的傳統視為全部之正,非教內的傳統皆判為全部之誤,不同歷史條件下發展起來的,還有許多不同的新舊傳統之內的正,你的正若要繼續參與歷史進程,就需放入現代多元背景中一起考量。可惜傳統的大教時或因內乏更新的傳統,外拒平等相待不同的傳統,既形成虛假的自我,又徒為自己製造虛假的敵人,是不能知己,復不能知人。
古蘭真教,本有一「中道」原則(參25:67),無過無不及,住于主道與盟約間,可惜不實的自我與他者觀念,使僵化的傳統搖蕩偏向主道、盟約之外非常態「戰爭」不能回擺,形成今之穆民社會困局,隨順之民又和平之教,竟然白日見鬼,處處存陰挚炭逃袛橙藭r時要戰爭。高舉公平,抨擊西方資本主義剝削欺騙,一直把經文riba字義直解作「利息」,拒絕所有含利息的商貿,凡西方的保險貸款信用卡皆不能碰,穆民買房難集資難,敬業也不能安居樂業。現在已漸從動詞raba「增加」申引本義,知屬不公平沒有服務超過所需之投機暴利增值,應非指照實際需要融資提供合理服務的正常經濟增長。最近新式穆斯林銀行終能開展現代金融管理業務,從事實業投資,經營企業股份和分紅制度。穆民宣言古蘭的男女平等原則,譏訕西方女權主義的空洞高傲,而穆民社會中很多女性天天卻過著一種雙重的精神生活。在公開場合她們享有真主面前女子自主的高貴教義,現實中受造的一半才華卻白白浪費掉,不准入寺或不與男子同樣敬拜,安排婚姻普遍,家庭暴力常生,在家責任一肩挑,離婚又難,事事處在男人之下低男人一等但告知受到保護。現在西方的穆民婦女已嘗試站出來爭取權益,抗拒原居地過時的教法施加其身,保守的伊朗也有人權鬥士伊巴迪律師挺身為姐妹們據理力爭。穆民常自詡為一絕對平等之民族,關懷教胞疾苦,事實上信徒的天課募款分配多不夠透明,善捐常與真正濟貧的目的需要脫節。款項移作建設輝煌的大寺或中心,大富大貴的沙地獻金遍及海外的寺院學校出版,不過加速散佈清教式的瓦哈比派Wahhabism保守教法思想;歐美大都市的善捐要送往全球,同城的草根移民教胞反缺少及時的幫助。這令到不少有抱負的新人出來另設中心,從社會服務、宗教指導的不同角度補備不足,尤其慈善工作的對象不自限穆民,以便在所居地體現伊斯蘭精神。伊斯蘭陳義至高,但獨立思考的信徒卻常覺心靈無所得反與現實世界越來越遠。移民去國外的穆民第一代,來自生活與語言裡真主皆無所不在的社會,想把信仰價值傳給下一代起初並不太困難,身教與習慣仍起潛移默化的作用,但逐漸則顯出人落異鄉新環境之欠缺。即使把子女送進強化宗教教育的特別學校,基礎課程和所居住地一致,學科平均成績甚至優于公立學校,但因缺乏群育體育美育的平衡發展,阿文和古蘭的教學法又跟時代脫節,青少年聽話的唯有沉默,反叛的只好放棄。清醒的穆民學者反省到與世隔離的方式絕非古蘭常道,既不合宜也不可行。如Shabbir Mansuri領導的加州伊斯蘭教育議會CIE,便主動突破被動作西方主流社會中異類的這種消極身份,聯合其他族裔學者重新檢討史地課程,研究如何處理有關中國、非洲等不同文化裡的非基督教課題,糾正唯西方的觀點論述,成績斐然,終成該州及外地編寫課程及課本時備受重視的諮詢對象。
美式的民主,西方的人權標準,發達國家的自由市場,跨國企業的全球一體化,皆非歷史的終結,但也非要待終結的歷史,若不銷毀,人類便無將來。宗教的敵人是誰?豈真到處敵人?回到所有宗教,人我基本無別,眾生一律平等,同為神的兒女,皆是主的造化。自有世界以來,不同是容許的,你我仍是鄰舍,未成朋友,也不必當敵人,尤其在當代視野中迅速變小的地球村共同生活。
(本文係原創,轉載或徵引,請說明出處。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