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密州，持续低温，花讯姗姗来迟。5月16日在小城附近的公园与女儿散步时，才见到映在水面的桃红柳绿，黄灿灿的迎春，含苞欲放的海棠，如白云般的梨花。

我们的车停在女儿高中时的划船俱乐部的码头边，脑中闪现那年两个高中青少年们举着划艇入水时的叫声，划船时的喧闹，还有密大男子皮划艇队从河面飞掠而过的身姿，伴着那少男少女们羡慕的目光，当年，我们夫妻每天下午都送女儿来此练习。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她们母女俩特意去北京顺义看男子皮划艇决赛，即使荷兰队夺得奥运冠军时，她们还是为美国队加油。而今，风景依旧，冬季放船的房子，附近的火车站，楼房，都没变化，但这人间已是截然不同。

人的一生与世界相比，实在渺小，几十年的时间，不过是滴水浪花，湿不透地皮。

可是，短暂生命的美好，就是由春日的花，夏日的荷，秋日的五彩，冬日的晶莹组成的。作为苦熬五六个月的冬日后，那久违的绿柳春花，确实是带着人们殷切的期望，对阳光，对生命，对自然的渴望，来到人间的，“一年之际在于春”确实不错。

静静的漫步于河边，随心所欲的放松自己的心情，让它像雨燕般贴着水面飞翔，一忽儿冲上九天，引吭高歌，一忽儿俯冲水面，消失于铁路桥下。

河边绿茵绒毯般的草地上，聚集着几群大雁的家族，两只早生的幼鹅，已是有模有样，跟着父母后面摇摇摆摆，很有自信的啄食嫩草，花芽，而出生不久的五只小鹅，还是跟在母鹅的后面，时站时卧，犹豫不决。见到大鹅吃什么，它们才跟着吃什么。我女儿替我准备的樱桃干，核桃仁，麦片，它们肯定见的不多，大鹅吃了，它们才敢试着啄食，憨态可掬，完全不像见到面包时那样，一拥而上，争相觅食。

幼鹅们必须在短短的几个月内，跟着父母学会何处觅食，哪些可食，哪些不可食，哪些动物是天敌，如何避开，哪些动物可以相处，尽快地长大长壮，才能在残酷无情的优胜劣汰的自然环境中，生存下来，迎接秋季的长途南飞，来年春天的北返，繁殖新的一代。统计数据是80%以上的幼鹅，熬不过第一年，疾病，天敌，猎人的枪口下丧生无数。虽然今日天清气朗，草绿花香，它们无法去欣赏，每天十个小时以上的觅食，步行十来公里，对小鹅们来说，就是重负，于是它们为了节省体力，常常卧着啄食。饱食后，跟着父母去河里上另一堂游泳课，练习水里的捕食技巧。

我的节奏已跟不上女儿的节奏，反正这里的环境熟悉，白天人多，散步遛狗，划船野炊，钓鱼露营的络绎不绝，她便按她的喜欢朝树林高坡走去，我还是悠悠哉哉，看人钓鱼，看小孩子嬉戏，自己拍点斜阳倒影，野花绿草，水坝丛林。

离开了码头，野炊露营，借独木舟的热闹地方后，顿时觉得林间鸟语悦耳，喜见草中金花鼠，野兔跳越。每年的春天，是生命最活跃的季节，各种动物为了繁衍后代，纷纷使出了十八般武艺。雄鸟们每天引颈高歌，此起彼伏，雌鸟们耐心孵蛋，抚育小鸟；狐狸，狗獾，北美臭鼬在夜间神出鬼没；松鼠们大白天忙着相互追逐，为领地为配偶为食物，大打出手。啄木鸟不停地敲打着树身，像交响乐团的打击乐手那样，却无法使其他动物安静。

在美国的疫情下，确诊一百六十多万人，死亡达九万七千多人，目前为止，疫情的曲线虽有所下行，全美五十个州也部分开工开禁，但对六十以上的老年人，居家禁足依然安全，对学龄儿童，中小大学，暑期前复课大概无望。美国人受不了三千万人的失业，受不了航空，旅游，餐饮业的持续低迷，受不了篮球，橄榄球，棒球赛，音乐会的取消，社会中下层民众无米下锅，不同群体间情绪对立，分化严重。政治家们还是为了政治利益，选举权位而打疫情牌，中国牌，时无宁日，久安和平难。

宅家度日，上网和电视，是主要内容，可是虽然入美33年，但炒饭做菜的频道不爱，造房子卖衣卖首饰的频道也不爱，妖魔鬼怪超自然的电影难看，“指环王”，“Harry Porter” 看个新鲜足矣。旧的西甲联赛，意甲，英甲射门悦心，还是太旧了，梅西，罗纳尔多已不年轻，贝利，马拉多纳，更是太老了。看阿里，泰森拳击，看女子UFC，也烦了。NBA旧事重提，空中飞人乔丹的英姿重现，却无法取代体育馆内震天动地的呐喊助威，现场转播的魅力。而看买卖房子的频道，海景房，湖边房，海外各地的房子，确实开个眼界，看着不同的屋子花园的设计，也是趣事。但自己去买个湖边房，我即不爱钓鱼，滑水又太老，一个人发呆老得更快，想跑医院，去读书馆，博物馆，看音乐，看电影时，尤其不便。

电视节目中，我看的多的是自然探险频道，或许是对年轻时常跑野外的思念，或许是当年在热带雨林，混叶高山林，竹林中的耳清目明的感觉未灭，花香水流，雨打芭蕉的余音还是绕耳，尤其是看到亚洲的印度，泰国，台湾，日本，新加坡的生态环境介绍，中国云南，四川，藏南的动植物纪录片时，居然有种异乡见故人的悸动感觉。

女儿每天网上教课，网上练跳舞，浑身大汗，和我读书那年每天下午五点与几百人一起跳韵律操的情况类似，但那次出汗后洗完澡出来，寒风一吹，半夜三更体温41度，急诊室的美国医生拿着病例还说不信，敷冰袋打抗菌素第二天下午出汗后才出的院，我把这个教训告诉女儿时，她说我已讲过多次，于是赶快刹车，再讲就是老啰嗦的老笨蛋啦。还是我敲着键盘，打中文写文章，她跟着网上的教练，摇头晃脑，左摆右扭，尖叫怪嚎的各自为阵，各得其乐为好。

现在父女在一个屋檐下，倒是常常交流想法，感观，对时局疫情，对她的事业恋爱的分析。女儿确实大了，乐于和老爹分享各种观念，即使有不同的观念，也不发火，能够耐心的倾听，陈述自己的看法。父女二人的交流比她高中大学时，流畅许多了，令人欣慰。相信随着岁月的磨练，亲情间爱的力量会越来越大，足以克服两代人间的代沟，文化冲突。

我女儿说她是85%的美国人，但她15%的中国人习惯，使她看不惯有些美国人的自我中心，白人至上的优越感，而她85%的美国人习惯，又使她看不惯中国人的许多习惯，对有些国人不拘小节，炫富显摆，常常摇头叹息。可是，她开始向我打听中国的“四大爱情故事”，从梁祝开始，问到嫦娥吴刚玉兔，牛郎织女，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顺便也让她了解田螺姑娘，秋翁遇仙记和聊斋的狐仙趣事。有时也讨论我到美国读书立业的利弊，和美国各色人等打交道的技巧。

明天是5月25日的阵亡将士纪念日，小城附近的许多公园，湖滨沙滩，野炊露营地，又会人满为患。我们父女不会外出，呆在家里种自留地，把老婆的菜园整理出个样子，让她在天堂上看着我们父女二人微笑。

今年的春天会很短，4月15日还大雪纷飞，今天5月24日却是华氏86度/摄氏30度，一下子带入了夏天。牡丹，芍药等多种鲜花的花期间隔会很短，四野突然万紫千红，红花绿叶翠柳，让我们带上口罩，漫步丛林，花前月下，享受着自然的魅力，人生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