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已过，阳春四月来临，连着两天风和日丽，绿野花香，那黄花水仙，已在风中盛开，紫色，黄色，红色的多种小花，被春风撒在了山坡，湖滨，草丛里，漫漫的延成风景。早归的南飞雨燕，在桥下穿行，唧唧啾啾的难抑回到老家的兴奋。

四月中旬，木本的牡丹花要开了，在干爽朝北的半阴山坡上，开出夺目的花朵。五月中旬，芍药花又要漾满庭院，与春争艳。可是，几次三番提笔要想写下难忘的三月，终身难忘的三月，她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往事，如潮般涌来，无法落笔。

其实，对于她的疾病，去年11月21日和肿瘤医生见面时，便有不好的预感。因为在这次的见面中，他不像以往一样，一张张肺部的CT图像仔细地解释治疗的效果，而是简单地说，至10月3日，已有过7次化疗了，现在的白细胞数回到3.4， 中性颗粒细胞1.2， 血小板 91， 但镁 1.6，钾 3.2太低，体重失去十一磅，腹泻的时间比以前的化疗后的时间长，因此表明，身体的消化系统受损严重，需要时间恢复，而呼吸情况不错，每天虽然早上咳嗽严重，下午晚上情况可以，因此属于病情的部份缓解期，这是你最好的圣诞节礼物了。妻子出门后，告诉她的朋友们，大家为她高兴。而其实我们都知道，晚期癌症的治疗，只是延缓死神的拥抱，腹泻时间长，失重，咳嗽痰多，胸闷乏力，不是好兆头，可是能够撑到现在，已是不易，能有一天就享受一天吧，每天都是难得的，千金难买的人生礼物。

12月6日单抗维持性治疗后，腹泻的情况依然没有改善，体重没有恢复。妻子在12月25日早晨8:30 送花时，一直落在了最后，后来只能坐在休息室里，和其它护士聊天，等着我们完成后下楼去弹奏钢琴。离开时，她对负责送花的护士说，明年我不在时，你要通知我老公和女儿，他们会替我来，替我捐款送花的。那位护士说，我们一定要再一起送花，你这么说太伤心了，让我落泪，我们还没有一起变成大家讨厌的老巫婆呢。我老婆说，我们都知道这个病的险恶，让自然规律说话吧。

果不其然，在一月十三日胸闷急诊后，医生认为肿瘤复发了，一月十六日需要重新开始常规化疗，但为了减少腹泻的副作用，去掉了容易引起腹泻的单抗。可是化疗后，咳嗽吐痰依然不变，胸闷气急，时好时坏。二月六日第二次化疗后，二月十八日还是腹泻呕吐，二十二日口腔出血十四个小时急诊，二十四日见肿瘤医生，看了三个月的肺部图像后，认为化疗失败，回天乏术，老婆盯着我呜呜的哭，放心不下。二十六日又一次胸闷气急去看急诊，二十七日下午确证为多处肺部血栓，积水多，肿瘤长大极快，于是决定放弃治疗，居家临终关怀。

2月28日第一天清晨7:20起床服药，10:55早餐，一天五毫克吗啡四次，晚上服安定入眠。29日8点起床，下午三点半自己洗浴，却不知这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次了。当天吗啡服用两次，安定入眠。

3月1日早上7:30起床，自己却无法站立，全身发抖，两块铺在浴室地上的地毯无法迈过去，只能拿掉。但上午11:10服用吗啡后，下午二点半至四点四十，依然在家庭音乐会上坐了数小时，晚上11点服用安定入眠。

3月2日医生护士来访，吗啡服用4次，下午一点护工帮助洗澡，晚饭吃了半碗粥，晚上十点入睡。3月3日的情况稳定，服用吗啡两次，十点入睡。3月4日，5日吗啡用了四次，五次，5日第一次用了缓解气急的雾化药物。3月6日吗啡用了3次，雾化器两次，血压163/110，吃饭极少。3月7，8日，雾化器用了两次，吗啡都用了4次。3月9，10，雾化器都用了两次，吗啡用了四次和五次。9日清晨3:30 因为胸闷胸痛，无法入睡，半夜起床刷牙，早上8:15 又刷牙，整天在吗啡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的。3月10日凌晨2:15 至早上8:20，一直无法入睡，胸痛胸闷无法卧倒，坐在床边，由我抱着她的头睡一阵醒一阵，六个枕头靠着眯一会儿，不舒服后，又抱着我睡在床边，东倒西歪，十分难受。左脚肿胀起来，抬高按摩后，也不见好。3月11日，12日依然半夜1:40，2点就醒，至早上7，8点无法入睡，吗啡服用四，五次，效果不好。3月13日，14日服用吗啡6次，7次，左臂也肿胀起来，还是半夜醒来昏沉沉至早上八点多。

3月15日用雾化器两次，吗啡九次，护士来访后，决定下午装上自动灌注仪，每小时3毫克吗啡，应情况加Haldol, Hyoscyane。从这一时刻起，妻子再也无法说话，一直昏睡喘气至3月18日凌晨50分，驾鹤西去。

现在回想起来，2月27日放弃治疗是正确的决定，因为全身的多功能衰竭的情况下，继续治疗是增加痛苦的无用功，而3月15日昏睡后三天不到，即在梦中而去，不是瘫痪多时，痛苦多时。虽然看着如此美丽的生命，一点点枯萎泯灭，是万箭穿心的痛，但她活得美丽，去得宁静，还是幸运的。她留给我们家人的爱，留给他人的爱，在今后的人生中，依然温暖着我们的心，温暖着许多人的心，爱心不死，爱心永恒。

每年的四月，是纳税的日子，也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日，2017年4月14日她的癌症确诊前，她给了我纽约林肯中心看歌剧“茶花女”的生日厚礼，2019年我们在上海庆祝她的生日，在那亲情乡情友情的簇用下，她那灿烂的微笑刻在我们心里，刻在大家的记忆上。

我的眼前，时时出现恋爱时她的身影，出人意外的飘然而至，怀孕后捧着大肚，像熊猫妈妈般迈着鹅步，抱着胖女儿在春花中微笑的面容，上班时，带着墨镜，一脚油门，驾着美洲豹飞驰的形象，生病后，在邮轮上，在上海，在成都，在她生日宴席上的笑声，她虽已去，形象不灭，伴我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