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从美国非来看我的时候,正是我睡眠严重不足又疲于奔命的时候。早早的安排好看儿子的小保姆,早早的到达慕尼黑,结果却坐上外围地铁,围着城市整整转了一大圈才到机场。接到金子后又光顾着说话,结果又坐反了地铁再围着城市接着转。好在金子善解人意,我却是惭愧得很。
回想起来我以前其实还老干这事。半夜从朋友家里聚会出来坐地铁,本来是要进城的却坐上了出城的车,发现之后下车却没有了返程车。尽管囊中只有三块钱我还是斗胆叫了出租车,然后动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司机眉开眼笑,把我送到学生宿舍还免了我的出租车费。从伊斯坦布尔坐飞机回慕尼黑,我一觉醒来发现飞机着地,就迷迷糊糊的随着人流下了飞机。过海关时发现自己居然一句“德语”都听不懂,连写出来的“德语”字也看不懂---后来才知道飞机没有降落在慕尼黑,而是在巴黎,可我身上却是连最后几个子儿都没有了。从巴黎坐火车回德国,在火车上被查票员告知我在德国买的车票不能用。掏出身上所有的现金都不够补票,查票员要赶我下火车。幸亏我一直在和周围一群来自比利时的音乐家们聊天,还是他们出面帮我解除了困境。
这些事情倒还不是太大的麻烦事,车坐错了不过浪费了些时间和金钱,还有补救的机会,可人生有多少其他“坐错车”的机会可以补救呢?
坐错车1:桃花
打开计算机,邮箱里躺着一封邮件,赫然写着:阿湘于昨日上午被发现跳楼死亡。看着邮件我愣在那儿,一时不知道是否该相信这封邮件的真实性。跳楼,阿湘,桃花的儿子, 那个正当青春的二十五六的大小伙子,怎么可能呢?
桃花是我们村的姑娘。我们村因为山清水秀人俊美被称为“桃花源”,村里的姑娘们几乎人人都是大眼睛、白皮肤外加杨柳腰,水灵灵的像一个个熟透了的水蜜桃, 把多情的湘女演绎得千姿百态。年轻时的桃花更是方圆几百里最出名的美人,想追求她的小伙子不计其数, 我们村也以拥有这样的美女而自豪。
那年广东小伙阿发到我们那儿去做项目,很快也拜倒在桃花的美名之下。阿发不辞辛苦的巴结和桃花有关系的所有人,不仅全村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殷勤,桃花全家上下从爷爷奶奶到小侄子侄女都被他十分的讨好,加上他名牌大学毕业的背景,阿发最终在众多的追求者中被桃花的老父亲挑中。
项目结束后,阿发意气风发的带着新娘回广东老家创业,阿发自任总经理,桃花给他打下手。几年下来夫唱妇随,公司发展得红红火火,儿子阿湘也呱呱坠地。考虑到桃花的粤语不够流畅,阿发索性让桃花辞职回家做全职太太带孩子。
全职主妇表面看起来是富太太的生活,但真正能胜任其职的又有几人?随着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大,阿发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也越来越少,慢慢的两人之间几乎已经没有了交流,即使偶尔说句话也空洞乏味。桃花本想不去理会邻居们背后的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可有一天却无意中撞见阿发和女秘书在一起,而他们看见桃花后竟然把她当空气一样不存在继续互相调戏。
桃花的眼泪和劝阻挡不住阿发的偷腥。知道自己是桃花的天,知道桃花爱面子能忍让会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阿发就越发的有恃无恐, 从女秘书到公司的女职员甚至姿色好一点的女保姆他都不放过。苦苦挣扎了几年后桃花终于决定放手,一个人带着儿子回到了老家。
在国内,生活对单身母亲是艰难而不公平的。桃花将往事埋葬闭口不谈过去,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儿子身上,自己省吃俭用也决不亏待儿子半分。和阿发分居多年后法院最终同意了桃花的申请,强行判决二人离婚。可离婚程序拖拖拉拉脱了好几年,到真正离婚时阿发已宣布公司破产,百万资产没分给桃花一个子儿,连儿子的抚养费他也宣称支付不了。明明知道阿发转移了资本,可一看到儿子的笑脸,桃花也就不想再费力去追究什么了。
含辛茹苦十几年,阿湘终于考上了大学。正当桃花终于松了口气的时候,临近大学毕业的儿子开始出现了狂躁和妄想症状,这让桃花隐藏了多年的不安终于爆发了出来:阿发的家族有精神病史,每一辈人都有一个男性是精神病患者。阿发本人其实也有轻度的精神病症状,但他一直都控制得很好。这些都是在有了孩子之后桃花才发现的,但儿子从小不仅正常而且超人的聪明,学习成绩也非常优秀,桃花就没有把儿子当作阿发家族病史的继承人。
可阿湘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安静谦虚的他会突然之间变成一个粗鲁狂暴的野蛮人,有时候他根本就不能控制自己,在没有理智的混乱中错误的伤害自己和其他人。大学毕业后没有单位愿意接纳阿香,本来正是青壮年的桃花连头发都急白了。她拿出了原来准备养老的所有积蓄,向所有可能的亲朋好友四处借贷,带着儿子拜访全国各个医院和各位名医, 让儿子吃了不计其数的中药和西药。
可儿子对那些治疗精神病的药物反应极大:不吃药发病时他狂躁不安,完全无法自治的作出种种超人的无理举动,也经常痛苦得脑袋去撞墙; 吃完药以后他就疲倦不堪,不仅寝食不安,什么东西都难以下咽,而且浑身虚肿肥胖,一个大小伙子变得手无缚鸡之力,连上下个两层楼的力气都没有。桃花觉得自己也快疯了,每天下完班疲惫不堪的赶回家,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魔鬼还是死人般的儿子。手忙脚乱的伺候完阿湘,桃花又得匆匆忙忙的赶去上夜班给儿子挣药费。
偶尔桃花也会抱怨自己命运不济,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埋着头去挣钱给阿湘治病,或者更仔细的照顾着儿子。在最无望的时候桃花也曾试着去联系阿发,可一听到阿湘的病情阿发便人间蒸发了。桃花像发了疯一样的拼命打工,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多挣点钱,在自己百年之后给儿子留一些生活费。尽管儿子疯疯癫癫,可那是桃花活着的希望和动力。
阿湘其实还是挺听妈妈的话的,尽管药力强大,他还是几年如一日的坚持了下来。清醒的时候他也希望自己能快点好起来,为将来做点什么。其间他遇上了一位好心的老师教他练气功,眼见病情一天天好起来,阿湘表面看起来已经好像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们决定将那些痛苦的药停下来。没想到这一停,等待桃花下班回家的却是楼前水泥地上儿子横着的尸体。
桃花真有要随儿子一起离去的心思。人到中年,别人都上有老下有小其乐融融,只有她孤身一人几乎无牵无挂。同事们和兄弟姐们日夜轮流守着桃花,不让她有自杀的机会。埋葬完儿子,桃花也把自己埋葬在佛堂前,她念念不停的念着那些佛语,别人再问,她的回答就只有一句:“我个孤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