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调也可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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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河之子》(4)

(2009-05-03 11:24:37) 下一个

少年识得愁滋味

   

少年不识饱滋味的清智,却早早地识得了愁滋味。

1963年,加头村和全国广大的农村一样,迈着沉重而又疲惫的脚步,终于走出了三年饥荒的阴影,看到了新的希望和曙光。

然而,命运注定加头村要承受更多的苦难。这年的春夏之交,一场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两天两夜。西加河的水像发狂的猛兽,卷着丈八高的水浪,裹挟着泥沙,咆哮着越出堤岸,漫向两岸的庄稼、房屋。惊恐的人们爬上屋顶,爬上大树,望着不断上涨的洪水,无奈地接受着命运的安排。

两天以后,雨停了,水退了。然而大水淹没了人们赖以生存的庄稼,冲走了人们的全部希望。泥浆里全是一团团的水草,漂浮着被水浸泡得鼓胀的牲畜尸体,动物尸体和家禽尸体,在烈日的直射下发出难闻的臭气。

这一年加头村颗粒无收。

除夕夜,清智全家喝着一锅玉米面糊糊就算过了年。

过了年怎么办?接下来将是几个月的青黄不接。

清智的父亲,一个老实厚道的农民。生活的重担,使他过早地衰老,才四十的人,已经头发斑白。望着膝下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不甘心就这么坐以待毙。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他要让老婆孩子们活下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起而求生。

在北山的韩庄有他的一个姐姐,他决定带着清智姐弟俩一路讨饭,到韩庄向姐姐求救。乞讨是他从来没有干过的营生,那种低三下四伸手向人乞讨的滋味是可以想象的。但他不怕,这不丢人!人有时候可以低下高贵的头,但并不意味着失去尊严,而是拾起生存的希望。

主意打定,第二天一早,父亲拿起扁担,一头挑着一个箩筐,冒着瑟瑟的寒风,领着清智姐弟俩,出了家门。母亲追上来把家里仅有的半斤玉米面塞给丈夫:带着!万一路上要不到吃的也好给孩子充饥。

不!父亲果断地把玉米面推还给妻子:留着!家里还有你和两个孩子呢!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流泪不是罪!两行清冷的泪水,溢出父亲的眼窝,洒在脚下的黄土上。

母亲给清智姐弟俩整了整衣服,不住地嘱咐:孩子!听爹的话啊!

走出去,也许是一条生路!活一个是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夫妇俩相拥而泣,又挥泪而别。

 

爷儿仨朝北方走去,一路上他们不时地打听着哪个地方没有遭灾?没有遭灾的地方日子要好过些,也许能好讨些,多讨些。

10岁的清智牵着姐姐的手,顶着凛冽的北风,跟着父亲向前走去,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为的是寻找生存的希望。

命运使他过早地承受了不该承受的苦难!

路漫漫,野茫茫。冬天的沂蒙山区,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气。只有几只老乌鸦盘旋着,发出呱呱的叫声。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伸向前方,看不到尽头。走着走着,清智感到自己的双腿像灌满了铅,沉得迈不动步子;又像塞满了棉花,软得身子直发飘。长期的营养不良,使他严重地缺钙。其实他的父亲和姐姐也一样,喘着粗气,迈着艰难的步子。爷儿仨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眼看日头快要下山,他们才走到了离家仅仅八里地的义王村。

父亲放下挑子让清智姐弟俩等着,自己进村要吃的。没多久,父亲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生地瓜。姐弟俩一人一个,只两口就没了。

父亲说他一个人讨要不够仨人吃的,大家一起进村讨要就会好一些。可是姐姐胆儿小,说什么也不敢进村子,只好留着看挑子。清智跟着父亲进了村,走到一家门口,他的心跳得厉害,他不知道该怎么张嘴向人家讨要。他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向里张望,等待着主人出来。可是等到院子里出现了脚步声,他却撒腿就跑,他害怕啊!

他又走到另一家门口,透过门缝向里张望。院里的大黄狗听到动静就狂叫着扑过来,吓得清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主人闻声开门,探出头来见是一个要饭的孩子,啪地一声就关上了门。

清智又走向第三家、第四家------

他从人们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世事的炎凉,人情的厚薄。

 

天黑了,必须找个栖身之处。暮霭中,一个好心的老人指着远处一间看瓜用的棚子对父亲说:带着孩子到那里凑合过一夜吧。

棚子很小,四面进风,没有任何可以遮蔽的东西,透过棚顶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天上的星星。疲惫到极点的爷儿仨,紧紧地偎依在一起。父亲张开双臂一边搂着一个孩子,依靠彼此的体温取暖。清智靠在父亲的怀里,看着日显苍老的父亲,伸手摸着父亲粗糙得扎手的胡子,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相依为命的感觉。父亲,象泥土一般朴实的父亲,是他的依靠。此刻在清智的眼里,父亲像一座高大的山,即使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地当床,天作被,在呼啸的山风中,在逼人的寒气中,爷儿仨度过了求生路上的第一夜。

二十年以后,北京西郊。在清智温暖如春的家里,爷儿俩回忆起那个晚上,依然历历在目,唏嘘不已。对于清智来说,这是他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次锻炼和淬火,那是他迈向开拓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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