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其实“父亲节”对于你和我来说，压根就是一个不存在的“节日”，但是我得承认，外面营造出来的“父亲节”的氛围时时都能轻易地触动我心中的你，记忆中的你，永不消失的你。

Jujube二姑生病了，住院治疗期间呆在爷爷奶奶家的时间比较多，我常常不由自主地，触景生情，想象要是我病了，回到交大花园或是更早的政府宿舍504，你的表情会是怎样的？

我觉得你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因为其实你最见不得我们受苦受罪的样子，我都上大学、工作了，你还会常常跟我学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是怎样一个可怜样……在我们家，有三个人都是记忆超群的，你是永远被打击的那一个：我妈说你把个事情记得颠三倒四，猴年扯到马月里。

但是，也只有你，形象地准确地帮我记住了我的婴幼儿时代，那些很莫名其妙的细节，例如我一岁时膝盖因为严重的皮肤湿疹总也打不开，有一天可以活动自如了我的兴奋带给你的兴奋；例如我端着个小碗坐在院子里吃饭，麻雀还是小鸟飞到碗里来抢吃的我哇哇大哭你看着觉得很好笑；例如你一个人来外婆家接一岁多一点的我，看到几个月不见我就认定我是“面黄肌瘦头发稀稀拉拉”据说你当时就落泪了，在回去的船上餐厅吃饭（那时候要我妈也一起的话肯定不会去餐厅！肯定自带干粮吃食若干！），我坐在餐桌上把你买回来的菜里的肉片（估计肥多瘦少）全抓到自己嘴里吃了的一幕引来包括厨师的众人围观，纷纷叹息这么饿痨饿相大概是个没妈的娃吧！——这一幕，几乎我每年都能听到你描绘一次……

仔细想想，老爸对女儿真的是很温情的，就算你这样被“公认”的不善表达的人，我的记忆都还很鲜明地刻着在我长大成人后，你突然猛一瞬间的走神，看着我，疑惑地自言自语地感慨：天啦，你学走路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昨天啊……你甚至还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模仿20多年前摇摇摆摆蹒跚学步的我。

这简直不像你啊，老爸，你是个古板的人，嗯，也许别人还会说“老古板”。

我的成长，你的衰老——我第一次有这样的复杂的百感交集，是那年我送你去朝天门码头，等安顿好后，船还没开，你催我赶紧回去，因为过两天我也要飞深圳。冬天的江边有好长的沙滩，我并没想到你会站在船舷边一直一直看着我到完全看不见，更没想到你回来后跟妈妈说这是你第一次看到我的背影越来越远而忍不住泪流满面，还一个劲地说自己“老了就是老了”——如果不是老妈告诉我，估计连我都不会相信这一幕会发生在我老爸身上，你不是那么“老古板”么，一天到晚没表情的，不是皱着眉头吹你刚泡的热茶，就是一脸严肃地翻看刚到的报纸，一天不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就浑身不自在，偶尔转眼看到我和哥哥，都会挂一句“你们少捣乱哈！”，我们总会像那只汤姆猫一样蹑手蹑脚地立刻从你面前消失……

有时候幸福总是伴着伤感，尤其是一个走向成熟的女儿回想着关于老爸的点滴，尤其是老爸你永远不再回应了，你变成墓碑上的凝视，无论我在哪里，似乎都在没走出过，你的凝视。

老爸，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