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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尚,定居美国。打工养家糊口之余,喜爱搬弄几千中英文字,聊解岁月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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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

(2020-01-08 06:57:19) 下一个

钥匙

 

    李公尚

    钥匙,可能是在未来的十年中,从我们生活中消失的最古老的用品之一。就像比它年轻许多的其它用品,如钢笔、墨水、胶卷、打字机、公用电话亭等一样,不仅悲壮地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还将残酷地从我们的记忆里淡出。现在很多家庭、旅店、仓库,以致楼堂馆所的房间、电梯、大门等,都已经使用电子卡或者智能锁,一些重要地方的出入使用指纹或面庞等人类生物信息识别系统。就连近年来出产的汽车,都换用了遥控和触控启动,原有的插孔钥匙,就像它的远亲手动传速挡一样,退出了人们的关注。

    这是时代的变迁,历史的必然。“什么钥匙开什么锁”一个时代的绝对真理,已进入相对的哲学范畴。然而极不公平的是,和钥匙相伴而生、相依而存、攻防共进的锁,却依然为人们所倚重,并渐脱胎换骨,洗心革面地再造江湖。

    说到钥匙,不免想到了家,从而牵出隐隐的乡愁。儿时家中的钥匙,最早的记忆是大人外出时踮起脚放在房门门框上的。那时各家的孩子放学回家,大都有门不得其入,便在屋外门前的院里惹出许多悲欢来。少儿时代玩儿是玩儿不累的,但是玩儿起来容易饿,饿了就找东西吃,各家的钥匙便是首要的猎物。孩子大都知道自家门框上那把高高在上的钥匙,一把屁帘儿的伙伴儿们这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有托脚的有抱腿的,抬举其中一个,从门框上摸下钥匙,便有了大获全胜的雀跃。欢呼之后就是戏台上的“出将入相”——“文革”前戏台上悬于门楹的大字,如《海瑞罢官》、《孙安动本》中的布景,年龄虽幼,大约还是记得的。那时印象中古代的官吏,总是大吃大喝。眼下拿到了钥匙,也就摇摇摆摆地变成了官虎吏狼,进了屋一逞口舌之快。朵颐之间,不忘患难之交,小伙伴们把各家的干粮拿出来,观摩攀比。那时还不知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的快活,但“荣辱与共” 已相去不远。结果是各家的家长下班回家,原计划晚饭足够的干粮已不足糊口,于是各家相继传出对孩子们的斥责,挨两个耳光,有时也是少不了的。看到捂着火辣辣的腮却不知所然的孩子,家长心疼地叹口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孩子饿得快,有什么办法?”作罢。再稍大,每个孩子的脖子上都挂上了钥匙,各自回家无需再“攀墙上房”便可登堂入室,照例演绎着“吃它娘,喝它娘,肚肥不怕见阎王”的儿戏。饿其体肤的实践,让人们从小就懂得:基本人权就是“天下社稷,以食为先”,吃为上。

    渐去的钥匙引致的殷殷思念悠悠不绝。而以乡愁为题,又总以为斯文儒雅,不期说到要紧处,还是露出了俗的马脚,归根究底少不得一个“吃”字。舌尖儿上的记忆是隽永的,这也便就是思乡的钥匙吧。在美国的电视上看到香港的“英属海外公民”们在英国政府门前跪乞收留遭受漠视,便指天拍地地骂誓:“出来了,一辈子也不回那个该死的地方!”谁料骂声犹在,他们转身在采访中却说“想吃家乡菜想得要死”,没有粤菜吃就活得“百无聊赖”,其滑稽令人喷饭。可见“拿一根哭丧棒”就想做“改变中国心,却改不了中国胃”的假洋鬼子,也绝非易事。

    钥匙和锁,据传是四千年前的古埃及人首先使用的。如此说来应算得上人类最古老的用品之一。这说明自古以来“人心叵测”,“防人之心不可无”。 古籍《马太福音》是较早提到钥匙的文献之一。第十六章说耶稣把“天国的钥匙”交给彼得。原因是装神弄鬼的耶稣在征求信徒对他的看法时,只有彼得奉承他为“神”,于是其他说实话的人就得不到进入“天国”的权柄。由此看来,这个子虚乌有的“天国”和人间一样俗不可耐。焉知三百年后,这类寄生于人类的宗教不象今天的钥匙一样从人们的生活中被淘汰呢?

    历史上掌管钥匙的,大都不是主人。英国的掌礼大臣(Lord Great Chamberlain)也被译作掌匙大臣,位于掌玺大臣(Lord High Constable)之后,属于皇家重臣(Great Officer of State)。他绯红色的宫服上,佩戴一把黄金钥匙和一柄牙白权杖作为皇饰, 掌管英国皇家的宫廷(Westminster Chamber西敏寺)事务,然而其最重要的角色不过是有权协助女王穿戴礼服,或在加冕宴会上为君主奉上食水。另外还监管所有宫廷服装的设计制作和穿戴正确。说到底,也还是“奴臣”。

    《红楼梦》中的平儿是王熙凤的陪房丫环, 在贾府里自然是“通房大丫头”,兼贾琏的“侍妾”,掌管着贾府金银库房的钥匙。那日“李纨摸到平儿身上硬的东西,问是什么,平儿说是钥匙……李纨就说,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钥匙,还要这个钥匙作什么。(第三十九回)”这里的平儿作为陪嫁,早已不被主子当人看待了。民间所言“使唤丫头,只拿钥匙不作主。”一点儿不假。

     钥匙代表责任,也是人们心领神会的。《水浒》中的“贼配军”林冲,“在草料场里向了一回火,觉得身上寒冷,寻思却才老军所说二里路外,便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来吃?便去包裹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拽上,出到大门首,把两扇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信步投东。”(第十回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陆虞侯火烧草料场。)一段白描两次提到钥匙,足见施耐庵对钥匙的强调:这是责任!马虎不得。

    更多的,钥匙常被用作美好的比喻。日本作家岛崎藤春在作品《春》中说:“恋爱是开启人生秘密的钥匙。”这里赋予钥匙幸福的象征。美国作家理·斯托达德在作品《孩子们的祈祷》中说“儿童是进入天堂的钥匙,”又把钥匙比作纯真的化身。西班牙作家松苏内吉在作品《钥匙》中说“礼貌是人类共处的金钥匙。”寄予钥匙以高尚的深意。

    钥匙在我们生活中的不可或缺,是我们这代人以及之前的历代无一例外的亲感身受。钥匙丢了,要千方百计地找回。钥匙坏了,要想方设法地配好。把钥匙交给某个人,象征对某人的信任。 儿童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表示家长对社会的放心。计划经济时代工厂车间的钥匙挂在墙上,便于工人提前上班,见证了工厂的工人是国家的主人翁。还有,历史上把城门钥匙交给入侵者,就代表着投诚。二战中阿尔巴尼亚被意大利军队占领,地拉那市政厅的官员们,宁愿把象征城市的钥匙交给意大利军队中的德国顾问,也不愿交给意大利占领军的接收军官,说明要做亡国奴的人,还有就高不就低,不愿陷入最底层的投机心态。

    2020年1月7日

    于美国弗吉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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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弄 回复 悄悄话 钥匙的发明是人类自私意识由朦胧到公认的过程,从哲学意义上来说,它永远不会消失。今天的钥匙在形式中更缜密、更神通,是人类文明进一步发展的佐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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