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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尚,定居美国。打工养家糊口之余,喜爱搬弄几千中英文字,聊解岁月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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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当尊 (原创小说)

(2007-05-04 19:20:38) 下一个
女大当尊

李公尚

晨雯在华盛顿登机前,打电话一再叮嘱母亲,自己的行李不多,千万不要到机场去接她。她希望到了北京后,自己乘出租车静悄悄地回家。母亲在电话那端却说:这边的事你就别管了,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要路上注意身体,安全降落就行。

一切长辈似乎都有控制后代的嗜好。比如哺乳动物,从不允许幼崽超出自己的视野,卵生动物则不让后辈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晨雯已在美国生活了多年,她的父母仍然不屈不挠地遥控着她。她担心这次母亲又在搞什么花样,就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雪晴,让她转告自己的父母,她不需要人到机场去接。雪晴接了她的电话惊奇地问:“怎么,你要回来?你父母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那语气里的轻飘,如同即将散尽的雾霭,淡漠得虚无缥缈:“要不,让我家里那位去接你?呃,对了,你们还没见过面吧?他总说想见见你。说好了,回来一定要来我们这里欣赏他的厨艺!”

晨雯赶紧解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心里直骂自己无聊。那感觉就如同吃饭心急烫了嘴,吐出来咽下去都不是。看来,自己最后一位多年的难友,也已经只剩下背影,并且渐行渐远了。

晨雯从二十三岁赴美国读研究生,到目前在华盛顿的一所大学里做研究员,已经过了好几个“二十九岁”。这期间,她不断地恋爱,失败,再恋爱,再失败,一次也没有恋到双方都渴望结婚的程度。最初,她和一个非常认真的美国教授恋爱同居,全心全意地爱他,毫无保留的奉献。三年后她厚皮老脸地提出希望得到一枚戒指,然后生儿育女时,那位教授竟惊奇地问为什么。他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瞪了她很久又说,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她说她怕将来……情况会起变化,教授说,变化和时间有什么关系?如果一定会变,结婚和不结婚又有什么区别?

唉!观念的差异,才是最大的差异。晨雯聪明漂亮,举止优雅,楚楚动人,追求她的人都希望从她那里得到轻松愉快的享受,而她则用自己的执著,坚持等价交换回稳重严谨的安定感。这一要求并不奢侈。可是在美国,恋爱就像一个欢乐的池塘,谁都可以轻易地跳进去戏水畅游。谈到婚姻,却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渊,没有献身精神的人常常望而却步。晨雯追求的是一种白头偕老从一而终的完美境界,这种观念,吓倒了不少人。

美人会老,爱情会淡,婚姻会旧,世上谁也无法抵抗这个自然法则。晨雯和那个美国教授的恋情,终因志不同道难合,而渐渐变成了一杯无色无味无温的水,最后在空气中慢慢地蒸发殆尽。晨雯和教授分手后,就有中国同胞追求她,可是这些同文同种又受过异国文化修养的男人,所持的占有欲中的霸权观念,常常是强调历史多于放眼未来,不断用她“曾经和别人”而本与自己无关的事,来苦恼地折磨自己。等晨雯和他认真地风雨同舟了一程,他在晨雯的身上也烙上 “曾经和别人”的印记后,还是分道扬镳。

女人怕是这世上最凄惨的雌性动物。她们对男人认真,男人骂她们傻,她们对男人不认真,男人就骂她们贱。总是逼得她们不知所终。晨雯认真地对待着每一个和她交往的男人,可是中国的男人都因为她曾认真地对待过别的男人,就恨她傻并且不能容她。而外国男人,则因为她认真地对待自己,最终怕自己承受不起她的认真,而不得不和她告辞。晨雯的年龄渐渐地大了,就像一套过了季而逐次减价的高档时装,被人试穿过几次,最后又被放回到衣架上。

晨雯的父母都曾在美国做过访问学者,知道美国是一个富有激情,鲜有深沉,只重利益,不讲情缘的国度。看到女儿这些年来的恋爱遭遇,就越来越焦急女儿的婚姻。于是,他们开始在国内不辞劳苦地为女儿操劳对象。近几年,每当晨雯的休假来临,母亲就毫不留情地督促她回国相亲。

去年休假回国时,母亲在电话里告诉她,出了机场,会有一位高个男士去接她,人家会举着她的名字在出口处等。那是她特地请人家去的,所以一定要对人家客气。晨雯听了就感到一阵酸楚,父母都年事已高,还这样事事牵挂着自己,实在于心不忍。尽管晨雯一再说明千万不要麻烦别人,她自己能够回家,可是父母充满关爱的独裁,就如同友人硬塞给的礼物一样,无法拒绝。

出机场时,晨雯并没有看到一位高个男士举着她的名字在等,就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正要拉着简单的行李去坐出租车,走在她前面的一位西装男士,突然轩昂转身,上体微微一躬,嘴角略略一笑,若即若离地问:“晨雯小姐?不错!我是达钢。”说着就伸出一只手。

这个经过排演的见面礼,让手足无措的晨雯,不知是该伸手握手还是应把行李交给他。达钢似乎掌控着一切,把伸出的手自然地举起来,弹了弹食指和中指,不远处又有一位西装男士趋身上前,边接行李边介绍说:这是我们王总王达钢,特地亲自来接您,并在世贸饭店订了薄宴,为您接风。

晨雯打电话给父母,说要直接回家,母亲却再三嘱咐,既然人家王先生已经安排好了,就一定不要拂人家的好意,要多和人家谈谈。晨雯只好跟着王达钢上了一辆黑色高级轿车。路上王达钢并不多说话,持着言谨必尊的庄重,用眼角观察着晨雯。开车的西装男士似乎绕了一些路,指着窗外的一幢高级写字楼说:我们王总的办公室就在这幢楼里的三十五层,王达钢微微一闭眼说:欢迎晨雯小姐抽时间光临。

饭吃得很拘束,礼多情少,如同不小心撞上了人家的请客,勉强受邀入席,却无话应酬。最后王达钢问:晨雯小姐在美国读了博士,有没有想过要回国发展?晨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开车的西装男士忙说:我们王总没有上过大学,却自学成材,直接读完硕士,现在又在职攻读博士,还是那所名牌大学的赞助人。明年夏天,王总保证能轻而易举地拿到学位。说着伸手攥起拳头,把手一搂,好像博士学位就是这样“轻而易举拿到”的。

好不容易熬到回家,父母用期待的眼光接待她——不是期待着她回来,而是期待着她对王达钢的看法。晨雯放下东西,也顾不上向司机道谢,嚷着要倒时差,就直奔卧室。于是那场由母亲和介绍人导演的机场相亲,就这样在父母的惋惜声中谢幕了。

女人越嫁不掉,似乎就越没人要。这大约是一个规律。随着晨雯年龄的增长,她的经济地位和社会价值也同步上升,那些同龄未婚的男人,已经很少有能和她匹配的了。回到国内,她多年养成的严谨和认真,越来越多地被那些从她那里败下阵来的男人们,泄私愤地描述成性格古怪,心理变态。就连最了解她的父母,对此也渐渐信以为真,对她就愈加忧心忡忡。晨雯常说:找不到合适的,宁愿不找。她的父母则逆向反思:不找就永远也找不到合适的,宁愿找不合适的也不能不找。于是不由分说,就把她当成陈年旧货,陪着笑脸,对外半送半卖。去年一个月的假期,母亲不辞劳苦,马不停蹄地为她安排了三十多次相亲。

一次她刚相过一场亲回到家里,就听到母亲又在忧愁地打电话:“你们那儿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啊,别忘了给我们晨雯留一个啊!学历啊,现在嘛,就不用考虑太多了,当然还是要说得过去才行。什么?都是年龄小的?那大的还有没有?大个十来岁也可以。离婚的也行啊。”

晨雯厌烦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母亲仍不屈不挠地一个接着一个地打电话。终于,母亲兴冲冲地跑进晨雯的房间,开口总是那句:成了,成了,这回很有希望。快换件新衣服,一个小时后在王府井麦当劳见,要坐出租车去,千万别晚了……
“男方三十四岁,在大学里当讲师,从未结过婚,你要和人家多谈一会儿,不要急着回家。”母亲推着晨雯出门的时候,真像是要把一盆水泼出门外。

国人把吃麦当劳当成一种时尚,就如同古印度人把生殖器当成神教一样可笑。在人头攒动的麦当老店里,晨雯等了一个小时,才见那位讲师探头缩脑地进来。说起原因,竟是空调公共汽车太贵不值,坐上去也不舒服。没有空调的公共汽车又太挤太乱,上去就怕别人把他托人从泰国买回来的名牌衣服弄脏,只好多等了几辆。讲师的解释和他很久没有理过的头发一样杂乱。晨雯说既然坐了这么远的公共汽车,一定很辛苦。问他想喝点什么?讲师赶紧说他来请客。说着就作出掏钱的样子,可是眼睛却盯着头顶上的价目牌犹豫不决。

女人首先表现出大方,男人就不敢小气。晨雯不愿让他为难,就按照别人喜欢买的品种买了两份。讲师感激不尽,作为报答,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不吝言词地介绍自己。说尽管家在农村,自己却从小就立志做一番事业。他发奋图强考了大学又考研究生,谁知现在当了讲师,工资却不理想。他想去当公务员,可是招考的那些部门根本就没有好位置,全是清水衙门。于是他又想考博士,可是读博士发的生活费太少,所以就没兴趣考。现在他正在写书,学校里很多教授的女儿见他有才,都想嫁给他,他一个也看不上。因为那些教授太穷酸,教了一辈子书也没什么钱。他想到国外去读博士——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晨雯一眼,然后问:如果国外有人,办绿卡很容易吧?

晨雯耐着性子想对他解释,可是讲师对于炸薯条,似乎比对晨雯的回答更感兴趣,他不等晨雯开口,就指着晨雯推到一边不想再吃的炸薯条说:你要不吃……就都给我吧,省得今天晚上回去做饭了。说着就把丹雯盘子里的东西,都拖到了自己一边。

晨雯逃也似地回到家里,母亲惊奇地问: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似乎母亲根本就不希望她再回来。

晨雯无精打采地向母亲叙述每次回家后必需要回报的相亲经历,母亲听了,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愣了半天,她突然大吼一声:我说你这个刘阿姨怎么会给你介绍这种人,看来她就是没安好心。她女儿出不了国,她一直就在嫉妒你。对了,那个男人一定是她女儿不要的,才介绍给你。 不行,我去找她。

晨雯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想听愤怒的母亲在电话里和人家大吵大闹。可是渐渐的,那吵闹的声音竟平息下来,变成了柔声细语。一阵不可告人的窃窃私语后,母亲突然捂住电话的一头,大声叫晨雯出来,笑眯眯地说:刚才见的那个男人确实不太好,在单位里出名的小气,借一家一块钱,还的时候只还九毛九。现在,你阿姨这里还有一个好的,是个博士,三十六岁,想不想现在就约了见见?

晨雯坚定地摆手表示拒绝,母亲赶紧拿起电话和对方说:晨雯今天晚上还有事。这样吧,她回国一次不容易,时间也紧,你就明天给约个时间吧,你可千万要让对方早点到啊。

如此不厌其烦,直到晨雯启程回美国的前一刻,母亲还在抱着电话对什么人嘱咐:千万要给我们晨雯留一个啊!她回去了也没关系,可以让他们先在网上谈啊……如果合适,当然是去美国生活,她也可以回来过。

假期结束后晨雯回到美国,总算获得了平静。上班,下班,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人关心,自由得无所顾忌,也自由的无所适从。于是,又渐渐觉得自己的空间越来越小,而无聊的时间却越来越多。有时母亲托人介绍的对象给她发来电子邮件,她赖洋洋地打开一看,不是对方向她询问如何办理移民,就是打听孩子到美国上什么学校好。

一天,她在房前修剪草坪,一个街道清洁工过来,帮她把剪下来的草叶收进垃圾车,就和她聊起来。那是一个留着一头金发的男人,他说他高中毕业后就不想再读书了,于是开始工作,现在已经做过好几种工作。他问晨雯,如果他去中国,是不是能够更容易找到女朋友?

晨雯问他为什么要去中国找女朋友。他说听说上海和深圳的女人都喜欢嫁给美国人,他有几个朋友都到哪里去找女朋友,有个朋友六十多岁了,在上海找到一个年轻女人。他很羡慕他的朋友。晨雯解释说,男女交朋友需要一种缘份。那清洁工不懂什么叫缘份,就说他三十岁了,有好几年没有女朋友了,因为美国女人太现实,只想找有钱人去享受,并不在乎自己爱不爱对方。

晨雯说,也许会有一些中国女人为了来美国而嫁给你。那男人听了高兴地说:那我就把她带到美国来,这并不难。我是个好人,我对女人很好。我们还应该买幢房子,当然那需要钱,我可以去做两份工啊。要知道,有女人陪伴是一种幸福,回到家不用总是一个人。

晨雯听了,心怦怦地跳着,如同情笃初开的怀春少女,一想到异性就幻想着最好能遇到某个男人强奸她,占有她。

那个男人说完,露出一口白牙坦诚着笑着,然后转身又去做自己的工作。离开时,他突然大声说:会的,我存够了钱就会到中国去的。

晨雯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清洁工。后来每次想起他,就不由发一阵傻:如果他是大学教授该多好,哪怕就是某个公司里的工程师也行啊。刚才上飞机,晨雯还又发傻地注意观察,希望能突然碰到那个清洁工,说不定他存够了钱,或者最好是,他成了工程师,也正巧坐同一班飞机去中国出差呢。

飞机在北京降落的时候,晨雯的心也在下沉。仿佛自己是一只蝴蝶,正冲着一张又密又厚的网撞去。出机场时,晨雯由衷地希望,千万不要再发生类似去年的那种尴尬。

还好,这次来接她的竟是她的好友雪晴。晨雯兴奋地放下行李和她拥抱,说你真的来了!雪晴说:是啊!你妈妈还想再安排一次机场相亲,我就劝她说晨雯肯定不会同意这样做,应该让你先回家,等你恢复了精神,明天再说。你妈说明天要让你去参加一场万人相亲大会,明天太忙。我就说那就更好了,让那个男人明天到那里去见,更自然更方便。

晨雯叹口气说,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母。真不想这样,可是父母生了自己,自己就有义务去为了父母而恋爱结婚。

两人只顾热烈地说话,忘了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雪晴的丈夫刘健翔等的不耐烦了,就竟自走过来说:可以了吧?上车再说吧。雪晴此时恍然大悟, 赶紧介绍,并说,本来我想自己来,他却自报奋勇要来当车夫。

上了车,刘健翔说:“先去吃饭吧,就算接风。说吧,想吃什么?北京有名的馆子,没有没去过的。回到北京了,放开享受!”晨雯和雪晴对视一笑,意思是:还行,挺帅!

刘健翔从后视镜里窥视了晨雯一眼,拍拍方向盘,像是对雪晴说:看来咱这车这一个月要多辛苦点了。晨雯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说:哇!买车了,真不错,这车挺漂亮。刘健翔不容雪晴插话,抢着说:要说现在,外国人有房,咱在北京也有房,外国人有车,咱也有车,日子并不比出国的人差。在国内办事,吃饭,没有一件不比国外方便。其实出国也就那么回事,我去了一趟新马泰,回来就觉得哪里也没有在国内玩儿的转!

进了一家饭店,刘健翔翘着拇指说,这是朋友开的,尽管足吃足喝。说着要了个单间。在请晨雯入座时,刘健翔用一只手扶着晨雯的后背,上下摸挲,让晨雯觉得很不舒服。吃饭时,刘健翔不断用眼角斜视着晨雯,为她加菜,手有意无意地碰着她的手背,晨雯悄悄看了一眼雪晴,雪晴低垂着眼睑,只顾默默地吃菜。

雪晴是去年和刘健翔认识结婚的。去年晨雯回国休假时,别人刚为雪晴介绍了刘健翔,并为他们约好了第二天见面。当天晚上,雪晴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找晨雯,说自己非常后悔过去没有答应追求过自己的男人,其实现在想来,追求过她的男人都不错。言下之意,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过这次机会。当时晨雯的母亲听了,就急乞白咧地恳求雪晴说:“你们都找到了好男人,也该帮晨雯找一个啊!明天你见了你那男朋友,一定要和他说,让他也帮着为我们晨雯找。” 那语气仿佛是在追讨欠债,唯恐不够,又威胁地补加一句:你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离开餐厅前,雪晴去了洗手间,刘健翔伸手按了按晨雯的手背,温柔地说,在北京出门用车,尽管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晨雯接了他的电话号码,装进手提包,刘健翔突然抓住晨雯的手说,你很有风度,我喜欢你——

晨雯惊讶地抽回手,愤怒地看着刘健翔。刘健翔愣了一下,头一甩,伸手理了一下头发,愠怒地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在国外让人家玩儿够了,才回国来找的吗?大龄女人有几个干净的?摆什么谱?什么样的女人我没见过?你回国来不就是想让男人玩儿的吗?

两人正在僵持着,雪晴回来了。刘健翔一下站起身来,亲热地走到雪晴身边,挽住她的一只胳膊温柔地说:走吧,亲爱的,咱们该送晨雯小姐回去休息了。人类是地球上唯一会在窘境中脸红的动物。或许刘健翔是一个例外,他帮晨雯递过衣服,冲晨雯一笑,里面储藏了许多猥亵。

晨雯回到家时,母亲正在殷勤待客,晨雯只是客气地点点头,就说头疼,要倒时差,直奔了卧室。过了一会儿母亲敲门进来,说人家等你很久了,你还是见见吧。晨雯问见谁?母亲说就是给你介绍的对象啊!本来我让人家去接你,那个不知好歹的雪晴,非要抢着去,我就把人家请家里来了。快去洗洗脸,出去见一见。

晨雯强打着精神出来会客,晨雯的母亲就说要出门买东西,说着对晨雯的父亲招了招手,就像送货人交完了货一样,和老伴儿一起轻松地出门去了。

那男人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晨雯从小到大的影集。他指着影集说:照片照得不错啊,好像比真人年轻漂亮。怎么样,在美国不错吧。晨雯勉强地敷衍着。他又说:你条件不错,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晨雯忍无可忍的说:如果早就找到了合适的,还会有今天吗?那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悻悻地说:说的也是。不过,美国那么开放,你一定交过不少吧……

晨雯含着眼泪,回到自己的房间。

晚上十点多,晨雯正在迷迷糊糊地做梦,母亲把她摇醒,让她听电话。打电话来的,是母亲约好的一位博士。他漫不经心地说,介绍人给他看过了晨雯的照片,整体印象不错,可以谈谈。他问晨雯多大年龄,晨雯反问,你对年龄非常在乎,是吗?那人听了就立即变了声调:废话!如果我年龄和你差不多,我干吗不去找更年轻的?又不是找不上?别觉着出了个国就和上了天似的,找不上男人还不是一样急得狗蹿猴跳?

晨雯挂了电话,气得双手发抖。母亲又进来说让她听电话。晨雯表示坚决不接,母亲说是雪晴的电话。是她打电话让雪晴明天陪她们一起去参加万人相亲大会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个机会。

雪晴在电话里说,什么相亲大会交友大会,说到底连跳蚤市场都不如。明天你去了就知道了,十有八九是女的多男的少。有几个像样的男人,肯定也都被那些年轻女士们的家长们包围着,个个如狼似虎一般地盯得紧着呢。在市场上买东西还能讨价还价,你在那里连价都没得还。人们开口就是“你多大了?”“家里还有谁?”“你单位效益怎么样?”好像是受审,又好像是销赃。你去了肯定受刺激,不过去了解了解国内行情也好。

晨雯感谢雪晴今天去接她,免了她在机场的一场尴尬。她把回到家后又相了一次亲的经过告诉雪晴。雪晴突然愤愤地说:其实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晨雯,我真羡慕你,我真后悔结婚。年龄大怎么了?找不到合适的就是不如不找。现在结了婚,很可能哪一天我的履历上就多了一条“离异无孩儿”,还不如当初不结呢……

雪晴说着说着就失声痛哭起来。

2007年4月20日
于美国佛基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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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格利 回复 悄悄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错过了花期真的不好办。小说活灵活现地描写了一位大齡女交友的困难与尴尬。
猫姨 回复 悄悄话 国内的男的会这么想? 太龌龊了

以前还觉得莫名其妙,原来如此
秦兰燕 回复 悄悄话 看来还是独善其身最好.
花粉 回复 悄悄话 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感觉。是黑色幽默?还是调侃?还是有种亦舒般的娓娓道来:这也是人生。从无意中第一篇,都看完了。期待你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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