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认识老C是在教会里，聚会完了之后，人们三三两两的离开，老C却主动热情地跑上来打招呼。说实话，老C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样子不太起眼，甚至是有些不太修边幅，个子不大，两鬓的头发已经开始有些斑白，穿着很普通，是中国大陆80年代末90年代初流行的那种风格。老C的脸上架着一幅大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极有神采，透着自信、智慧、真诚而年轻的光芒，一看就使人产生亲切之感。老C的眼睛要比身上的其他地方年轻至少十岁以上，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就想，老C一定有一颗年轻的心吧。 后来熟了，就知道老C和我其实是老乡，Monash大学的药学博士，所研究的项目在澳洲目前处于领先地位，可是从他身上根本看不到一点博士的影子。曾接触过不少博士，给我的印象是或高傲，或矜持，或温文尔雅、气宇轩昂，或高不可攀、耻高气昂。老C却完全不同，一幅大嗓门，一幅平民装束，一幅原汁原味的模样，看外表真的很难将他同高科技现代化联系在一起。 老C为人热情谦和，见过两次面，就兴冲冲地邀请我和GF去他家吃饭。正好我们当时处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听说吃饭，便乐得打个牙祭，毫不推迟就去了。老C 的房子不大，家里的摆设真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却是极为整洁。电视是那种在市面上早已看不到的样式；柜子和桌子是即使我在中国都已许久未见的款式，几近文物；桌上一台486的旧电脑；唯一好一点的家具是一套皮沙发，但也可看出是多次易主的二手沙发，上面有裂纹和猫抓过的痕迹。 老C一坐下，便欢天喜地的说起了天南地北，几个小时内，我除了偶尔有机会发出嗯、啊、哦等简单的相声词外，就是听老C谈他的经历。老C的太太面带微笑地准备着饭菜，女儿乖乖地给妈妈帮忙。 言谈中，老C屡屡提到他的节省。去美国开会时，同行的同事们纷纷将补贴花得精光，钱包内弹尽粮绝地回家，唯独老C回家时钱包鼓鼓囊囊，差旅补贴全省了回来。又说来澳洲许久，租房就租了八年，一家三口为了省房租，当二房东，将能租的地方包括客厅全分租了出去。这些经历在我看来是酸楚，在老C口里婉婉道来却是值得回味的光辉历史。 我素来对过于节省是不以为然的，直到后来从朋友那里得知老C一家的遭遇才对老C感叹不已。 老C一家刚来到澳洲时是非常困难的，先做访问学者、后进修博士学位，前后5、6年的时间，虽有奖学金，要养活一大家却是困难，于是老C和太太都努力打工，贴补家用。后来老C终于毕业了，在墨尔本大学找到一份不错的研究工作，太太也有了正式工作，贷款买了房子，一家人的日子眼看就要红火起来。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正当生活刚刚开始好转的时候，老C的太太突然得了肾衰竭，肾脏功能仅剩下正常人的1%，家里的天仿佛一下子塌了一半。老C对妻子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几次病危，几次濒临死亡，靠着这份爱，夫妻俩是硬挺了过来，短短半年，老C便仿佛老了许多，两鬓也斑白了。C嫂肾功能是稳定了，可得靠着药物，一天也不能断，虽说药物政府承担了大半费用，仍旧是很大一个经济负担。家里的收入一下子少了近一半，房屋贷款要还，孩子要读书，药物不能断，重担一下子全压到了老C的身上。 这还没完。C嫂药物服了两年，因为药物中含激素过多，腿骨关节渐渐坏死了，药又不能停，C嫂只好忍着关节的疼痛拄起拐杖，看着骨关节一点一点坏掉。去年底，老C在国内的年迈母亲摔了一跤，好几根骨头骨折，因为年迈，恢复缓慢。今年初，老C的父亲又诊断出癌症晚期，只有6个月的寿命。老C心急，却因为实验不能中断，无法休假，又要照顾太太，又要赚钱养家，暂时无法回国看望。 天哪！我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我是老C，这些事哗啦全都压过来，估计我立马就得垮掉了，肯定会愁眉苦脸，怨声载道。可是每次看见老C，却总是一幅乐呵呵的乐天派样子，仿佛永远压不倒打不垮。 上个月，C嫂又突发阑尾炎，住进医院动手术。我们去看望她，紧张得不行，老C却笑呵呵地高谈阔论阑尾炎的病理，声音响得整座医院走廊都能听见。 每次情绪低落的时候，我们总爱去找老C和C嫂倾诉，老C拍着肩膀开导我们，几句话过来，心结就解开了。碰到一些重大抉择的时候，我们也爱问老C，老C 的分析总是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碰上些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一个电话，老C一定第一时间赶到。 我和GF从老C一家身上真是得到了很多鼓励。他虽遭遇如此多的患难，却仍然有无比的知足和快乐，他感恩每一天的时间，他看他所有的，不看他所没有的。由不得我感叹，老C阿老C。 最近，老C又迷上了网球，每个周末早上六点起床去打网球，平时早晚还要在院子里练习挥拍。老C的实验经常要到晚上8、9点才能结束，他回家要先坐有轨电车到市中心，再转火车，再转公共汽车，再走路，辗转到家需耗时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哪怕十点到家，老C匆忙扒上几口饭，就去院子挥拍，晚上睡上5、6个小时，一大早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练习挥拍。几个月下来，老C瘦了8公斤，可身体倍棒，秋天我们穿着好几件衣服还凉，老C穿着短袖、短裤、凉鞋就出门了。 我们曾问老C何必如此辛苦，老C笑呵呵地说：“兴趣爱好，兴趣爱好”。可是C嫂却私下幽幽地对我们说：“其实他是怕自己也病倒了，就拼命锻炼，这个家如果没有他就真的完了。。。” 由不得我感叹，老C阿老C。 老C就像我的老师，值得我去一辈子学习；他的热情、乐观、感恩、知足就像一面镜子，让我时常审查自己。 你若细心观察田间的麦穗，就会得到智慧：麦穗空瘪的时候，它总是长得很挺，高傲地昂着头；麦穗饱足而成熟的时候，它则表现出温顺的样子，低垂着脑袋。 你若细心观察瓦砾下的野草，就会得到智慧：无论多大的重负压在它身上，野草总能长出来，昂然向上，俯视着瓦砾。 你若细心观察田野的向日葵，就会得到智慧：哪里有光，它就面向哪里，从光中支取无穷的力量，从光中支取无穷的希望。 我幸运，因我有老C这样的良师益友；我感叹，更为我很多地方不如老C。 圣经上说：似乎忧愁，却是常常快乐的。似乎贫穷，却是叫许多人富足的。似乎一无所有，却是样样都有的。(2Co 6:10)，老C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补充：老C的女儿很争气，去年考上了维多利亚州排名第一的女校 McRobin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