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给中国作家莫言早就在莫言的小说中有预示了。莫言早在《丰乳肥臀》(1997)里就详细地描写过一个瑞典男人,马洛亚神父,在高密东北乡里传教的传教士,会说纯正的高密话的洋人,长得是高鼻子蓝眼睛,黄毛遍体。他来自遥远的瑞典,到高密东北乡本来是传播上帝的福音,但是他不喜欢做伟光正的上帝的正事,专喜欢另一种方式的传播:跟中国女人玩身体的小游戏。小说的主人公就是马洛亚与丰乳肥臀的中国女人,已经生了七个女儿的上官鲁氏在村边的小树林里 合欢的产物。
这个马洛亚不仅跟上官鲁氏,还跟村里的回回女人生过杂种,当然他可能还有很多杂种留在世界,高密不是一个大的地方,但也不小,特别是高粱地里的男女杂交,强奸与主动被强奸之类的,莫言后来的小说里有没有其他的杂种的故事,我近来没有读过,不知道。
只 知道这个马洛亚神父,那个会擀面条啊,擀得比中国女人不差。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大声地说:这个杂种啊!这个杂种啊!我现在想,莫言是有远见的,如今这个杂 种成为时髦的世界,成为多元文化代表的时代,成为世界未来方向的时代,莫言走在时代的前面。其实莫言这一代,从中国文学上看,就是杂种的产物:莫言的作 品,从《透明的红萝卜》开始起,就是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与中国乡村现实结合的杂种的产物。
马洛亚神父对杂种不知是赞美还是感叹,“这个 杂种啊!”弄得丰乳肥臀的上官鲁氏有点不高兴:“我不允许你管他叫杂种!”“可他就是一个杂种啊!”也就是在这个杂种出生的那天,日本鬼子来了,马洛亚神 父还遭到日本鬼子的一阵痛打,就是他大喊“我是洋人”有没有用,东洋人不信:“你是洋人怎么会说高密话?”东洋人的逻辑很知识分子,不是从面孔,而是从语言判断,马洛亚不是西洋人,因为他会说高密话。
作家莫言的高密话把他带进了瑞典皇家学院,就像瑞典神父马洛亚的高密话把他带进了中国土地一 样,他死在日本鬼子的枪下,日本鬼子一枪嘣了他的两腿之间的那个东西,“轰隆一声巨响,成群的铁砂子钻进了马洛亚的双腿,血珠子喷出来。门闩从他手中落 地,他慢慢地跪下,望着满头鸟粪的枣木耶酥,低声朗诵着,忘却多年的瑞典语像蝴蝶一样从他嘴里成群飞出来。”
望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双胞胎,“他用手指蘸着腿上流出的鲜血,在钟楼灰白的墙壁上、写下了四个大字:金童玉女,然后他高叫一声:主啊!宽恕我吧! 马洛亚牧师蹿出钟楼,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大鸟,倒栽在坚硬的街道上。他的脑浆迸溅在路面上,宛若一摊摊新鲜的鸟屎。”
瑞典的马洛亚牧师就是这么死在辽阔的中国的高密乡的土地上,如同雪,无声地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一样。
小 说《丰乳肥臀》就是这个杂种的故事。这个杂种活了那么多年,在日本侵略中国的那天出生,到八十年代的下海经济,一个贯穿了中国历史的人物,一个杂种,一个 如同福克纳的小说《喧嚣与骚动》里的班吉,一个白痴似的人物,就是中国和瑞典——或东方和西方杂交的产物。这个杂种,从此看见任何东西,都以乳房为标准, 只要貌似乳房的,都喜欢。他见着乳房就上,大有天下万物,舍乳房其谁也的劲头。这个杂种长大了,没有性能力,不懂得也不会性交,丧失了他中国丰乳肥臀的母 亲的生育力,他的西方高大魁梧的父亲的生殖力,他只有摸和吮吸女人乳房的能力,成为中国现代化的根本象征。
莫言通过文学杂交(拉美魔幻现实文学,美国南方神秘文学和福克纳的县城,中国义和团对西洋和东洋的想象,以及他的斑斓的语言)成为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这对中国作家和文学来说,不能不是一个巨大的鼓励。
只是中国的现代化,这个没有性欲的杂种,这个只知道抓住女人的乳房的白痴,不但在莫言的作品中是主人公,也成了世界的主人公,杂种成为了世界的潮流,这就是世界的让我们欢欣鼓舞的明天?
在这么多庆祝莫言得奖的人中,难道我是唯一认真读他的书的人吗?
没有读过他的人,不必读了,他不值得一读。
2012/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