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正文

秋风词(3)

(2006-02-18 16:22:46) 下一个

第二天,宋瑾和震宇一人开了一辆车才把所有BBQ家当装下,亏得震宇实习的公司给他租了一辆车.他们开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好多人在等待了,两个系加起来,他们大概请了二十来个人.

他俩打开车箱,先准备把大烧烤炉搬到凉棚边上,宋瑾习惯性地和震宇一人搬一头,走到一半儿,就有男生把他们拦下了,"宋瑾,这是男人的活儿,我来和震宇搭把手吧,你去干别的."宋瑾一听,也没有坚持,放下炉子,搬别的东西去了.

等到炉子装好,宋瑾又想尽快点火开烤,她刚拿了煤球准备往炉子里倒,旁边又有一个人在说,"这个脏活儿累活儿还是得我们男人来啊,你就忙别的吧."宋瑾一抬头,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朱剑正看着她,好像很认同的样子.她只好又知趣地走开.心想,"今天是女士日吗,人人都这么绅士?"

等她在一边儿把昨天晚上码好味,林林总总肉串拿出来的时候,来客们就已经开始不遗余力地把她表扬上了,

"哎呀,这么多肉串!宋瑾你真是能干哪!"

"宋瑾,都是你一人串的?你太牛了!"

"我的天,我们可真是吃对人了..."

"这么贤惠啊,震宇真是好福气..."

宋瑾来到美国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多表扬,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能干",至少平时震宇总拿她和他妈妈比,时不时会说他妈妈的烹饪绝学如何高深精钻,她总是有无可奈何望其项背的挫折感.

这会儿她串了几个肉串,居然就把大伙儿惊的一愣一愣的,连她自己都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好像喝醉酒了一般,脸也有些红了,只是笑而不答.

宋瑾自己灌了点凉水,待头脑清醒些的时候,才想出词儿来让应付大家的大惊小怪.

如果是单身儿,她就赶紧说,"嗨,我都成家了,哪儿还能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

如果是成了家的,只好说,"震宇难得回来一次,我多干点也很正常."

等火生起来了,她就当仁不让地烤起肉串来.她在炉子上铺了锡箔纸,又扎了几个小洞,怕油啊,酱啊汤汤水水的东西沉在锡箔纸上下不去,烧烤就会变成汤煮,没有那个干鲜味儿,就不好吃了.

而且当初她都尽量挑肥瘦相间的小肉块儿穿在竹签上,烤的时候,肥肉滴下的油在火上嗤啦嗤啦响,还发出好闻的味道,让她这个"烤夫"心里美美的.她不断在肉和蔬菜上拿刷子抹油,然后又撒点胡椒或者孜然,等到烤好放在盘子里的时候,一下就被一抢而空.

大伙儿一边吃一边聊,有几个特别喜欢运动的人,还开了排球和足球的场子.震宇就是一个运动健将,宋瑾刚在烤炉上铺开架势,他就冲去支排球网了.

宋瑾的眼睛其实一直挂在震宇的身上,他支好了网,四处张望的时候,她期望着他超她看一眼,也许也不是指望他帮忙,就是想他呆在旁边,哪怕是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

一会儿震宇走过来,似乎在招兵买马组织排球队,看见宋瑾在忙,并没有搭理她.

等人召集得差不多了,他跑过来,用那种他们彼此间再熟悉不过的平常口气,问,"那个排球的打气桶在什么地方?"

宋瑾说了,一会儿又问,"水呢?不是瓶装水,我说的是冰的...我看见你走的时候带了好多冰."

宋瑾指指就在他眼皮底下的COOLER.

震宇拿了水,看见宋瑾锅里的肉,走过来拿了几串,放在嘴边大啃起来.

"好吃吗?",宋瑾轻声问.

"嗯,还行."震宇的回答一般都是"还行","马虎",和"嗯...不怎么样"之间的多选一,分别代表"好吃","一般"和"很难吃".宋瑾已经在心里翻译过了.

她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他吃,看他修长的,曾经让她迷恋的手指.一会儿,震宇吃完了,把竹签扔进垃圾桶,埋头凑近了炉子,寻找下一个可能烤熟的CANDIDATE,他问了一句,"虾呢?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不拿出来烤?"

宋瑾转身去拿,但是等到回来的时候,震宇已经抱着排球蹦蹦跳跳走远了.宋瑾有点讪讪地开始烤虾,虾算是她此行烧烤的极品,不光颜色红艳,咸香入味,加之有黄油保护,煞是嫩软可口.大伙儿一见了虾都如狼似虎一样.

宋瑾自己手上拿一串,却只是心不在焉.她想给震宇留几串,看大家不一口气攻完虾串誓不罢休的模样,她怕等震宇回来的时候,虾早就没有幸存了.可是,怎么留呢?她望着球场上震宇活跃的身影,只是犯愁.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小心眼",是不是请人太不诚心了,还偏要藏着给老公吃.

宋瑾犹犹豫豫,看着盘子里日渐减少的虾串,只是干着急.最后还剩下七八串的时候,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食客们说了一句:"这么些就留给打排球的伙计们吧,让大伙儿都尝尝..."这才算保存下一点"革命的火种",然后宋瑾把火种用饭盒盖儿盖上,转移到了一个安全地带.

然而震宇很久都没有回来,宋瑾看震宇玩儿得哈哈直乐,她也很想冲上去加入他们的排球队,场上有一对儿对儿的夫妻并肩战斗,她看得心里痒痒的.不过她自己是东道主,也不能不坚守岗位啊.一直到大伙儿都吃饱,再也没人光顾宋瑾的盘中餐,她才熄了火, 取出烤架,把玉米和红薯埋好.

急急忙忙干完活儿,宋瑾看见震宇已经离开排球队转去踢足球了.她好失望,"为什么不等等我?"她心里问着,足球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加入的.她看到排球队已经人满了,有些不知所措,远远站了一会儿,才觉得累,就找了一个女生扎堆儿的地方,坐下来.

"哎呀,你老公英俊潇洒果然名不虚传呀! 看着真是年轻!" 宋瑾系里一个高挑的美女对她说. 宋瑾笑笑说,"是年轻啊,啥都不操心..."

美女接着说下去,"怪不得你要藏起来哪,肯定是怕我们打主意,给追跑了!"

宋瑾哧地笑起来,不知怎么,说了一句,"他这个大少爷,谁要是能把他追跑,我的世界就清静了."

美女一听,吃了一惊,不光她,连宋瑾也觉得自己的话很唐突.

美女不依不饶地说,"当真吗?当真的话,我就下手了?!"

宋瑾还在思忖自己刚才那句的不妥,好像有些怨气似的,她没有接话,只是闪烁着眼睛望到别处.

美女笑起来,"你看,一听我要动真格,就不干了吧! 放心,我还不敢找这么帅的老公哪,看不住啊! 不过我看你老公挺"正"的,不花,是个好老公,对吧."

宋瑾仍然是对美女笑笑,敷衍地点点头. 心里想着,"不花的老公就是好老公吗?那也未免...太简单了."不过她没有再继续话题.

过了一会儿,震宇他们系上的几个师兄弟的家属也过来和她聊,开始问了问她申请的事情,后来就转去羡慕她自己能开车上高速,十分自由.他们抱怨了一通老公教车天天骂人,越骂越心虚胆怯,越胆怯还越笨手笨脚.最后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对宋瑾说,"宋瑾,我看你脾气挺好的,又知道咱们女人学车的难处,干脆什么时候,你来教我开车吧,至少不会骂得我狗血淋头." 宋瑾同情地看看她,点点头.

等到聊完家常,宋瑾起身去查看红薯和玉米的生熟状况,然后就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独自坐下.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并不高涨.她看着远处震宇的身影,不知道怎么想起很多年前,她和震宇刚刚恋上的时候,也是和另外几个朋友出去玩儿,震宇把她一个人丢在队伍最后,自己兴高采烈冲在前头的情形.

"其实,震宇这么多年来,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啊,还是那么...像个孩子,心里无事儿一身轻的样子." 倒是她自己,她感觉恋爱和婚姻,让她好像老了很多,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许她和他在一起久了,他的"无心"总是让她感到失落?一个"失",一个 "落",都是一种下坠和下沉的过程,而坠得太低,沉得太重,难道不是老了,才会有的感觉吗?因为青春,SUPPOSEDLY,应该是飞扬的,欢快的,活力四射的呀.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喜欢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了,可能,是从,谈话没有对手的的时候?心里装了太多没有机会说出来的话,或者没有来得及的表达,就会这样盘踞在心里吧.

"你怎么不去玩儿一会儿?"宋瑾听到一个人问,她抬头一看,是朱剑.

她眼光闪烁了一下,找了一个听上去似乎合理的理由,"我,嗯,有点累.歇会儿."

朱剑提高声调,对着不远处几个女孩儿说,"就是,这几个小姑娘,就知道吃,也不来帮忙."

宋瑾笑了,心里想,"咦?还说别人,难道他,来帮忙了?"她看了一眼朱剑,觉得他的眼光里有些关切.就把自己的话咽下去了.

自从上一次在朱剑家吃过午饭,她有点害怕和他单独谈话. 她左右看了一下,才想起他也是形单影只,不免奇怪,"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太太呢?"

这次轮到朱剑的眼睛躲闪了,但是也就一个短暂的瞬间,他坦然地说,"她在餐馆打工,周末出不来."

宋瑾没有再说什么,她无形中觉得有点滑稽,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成了家,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落了单"的人.说落单,似乎仅仅对朱剑适用,而她,明明她的震宇就在这里,就在五百码之外,却让她觉得似乎她和他,没有交叉,而只是两个独立体.

"咱们把剩下的人召集起来,开个牌局吧!"朱剑提议说,"我看到你--们带了几副牌?"

宋瑾说,"我差点忘了!开牌局,开牌局!"

她起身把桌布和牌拿出来,叫上所有愿意上阵的男男女女,在桌上铺开了战场.

牌桌上似乎时间如飞一般,一个下午很快就过了,宋瑾早就把除牌桌以外的其他,包括震宇忘了个干干净净.等到听见有人喊一声"还有吃的没有?"她才想起玉米和红薯的事情.

翻开炉子一看,火早熄了,锡箔纸里的红薯和玉米发出浓郁的香气,大家于是又是一通猛虎扑食.后来又生了一次火,把带来的肉和菜通通扫荡一空.

傍晚天黑下来的时候,大伙儿仍然有些恋恋不肯离去,一个小丫头提了一句,"咱们看电影去吧!"立马得到大家欢呼雀跃的赞同.震宇和几个男生把炉子抬走倒了灰,洗好之后,一行人就向电影院进发了.

宋瑾抽空凑到震宇身旁,问了一身,"玩儿得怎么样,痛快了?"

震宇嘻嘻笑着,说,"还是人多好玩儿啊!"

宋瑾看看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他就又转去和一个刚认识的哥儿们搭腔去了.俩人大概刚发现彼此是校友,还都爱打球,这下找着玩儿伴,亲热得不行.一直到进入放映厅,震宇始终没有扫宋瑾一眼,她磨磨蹭蹭,心怀鬼胎地,最后还是按照大家在走道上的先后顺序,有点尴尬地坐在了一对儿COUPLE和几个单身小女生中间,震宇正在离她五六个座位的远方,和他新交的朋友高谈阔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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