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纪念我的奶奶---一名普通而又伟大的女人(一)
(2007-08-26 21:4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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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奶奶诞辰100周年,也是她老人家去世20周年。本来想写些文字纪念,几天前知道爸爸写了自己的博客。于是就转贴到这里,以表纪念。想着爸爸70岁的老人一字一句将这些文字敲进电脑,是一项多么大的工程。真的觉得很感慨,相信奶奶在天之灵也知道爸爸和所有亲人对她是多么的怀念与热爱。
谢冰莹与谢翔霄
目录
前言....................(2)
1. 童年时代的友谊....... (2)
2. 学生时代的友谊....... (3)
(1).读私塾.............. (3)
(2).上小学.............. (4)(3).就读湖南第一女子师范(长沙稻田师范)(5)
(4).黄埔军校第六期学生..... ...(6)
(5).回家................(7)
3. 翔霄帮助冰莹逃婚......(7)
4. 四年离别.......... (8)
5. 1931年家乡相见....... (8)
6. 1936年家乡相见....... (9)
7. 1945年相聚武汉........(10)
8. 三十八年天各一方...... (13)
9. 春风送暖,鸿雁传情..... (13)
10.相继逝世......... (14)
前言
我是一个科技工作者,不擅文笔,当下决心写点东西时,定是有感而发。
1987年6月22日,母亲谢翔霄故去了,我十分悲痛。每次翻阅床头的冰莹姑祖母著的《女兵自传》和母亲写的《我与谢冰莹》,总是增添我对母亲,对远在异国他乡的姑祖母的思念。
母亲逝世后,1987年12月7日冰莹姑祖母从美国来信,要我寄些母亲生前的资料给她,她想为母亲写篇纪念文章。
我在整理资料的过程中,我发现姑祖母和母亲,一个是世界知名的作家,居无定所,似流水漂游全球; 一个是平凡的小学教师,是一座山,桃树、李树漫山遍野,硕果累累。这两个女人,贯穿二十世纪近八十年的经历和友谊,充满传奇色彩,很具时代特性,也很感人,我于是产生了要给两位老人写点东西的欲望。
我写她们,是许许多多的真实故事,一幕幕地展现在眼前,从我心底里喷涌出来。对两位老人崇敬之情和义务推动我去做一件我当做的事,记述《谢冰莹与谢翔霄之间的交往和友谊》。
我1987年底就写完了初稿,一方面由于工作忙,另一方面觉得写作太难,于是这篇文章的初稿一撂就近二十年。二十年中偶翻初稿,心中总有负债之感。
现在重新来写的原因有三:
第一是我退休了,有时间了。想了却我这个年近古稀老人的一个心愿,也给孩子们留下一点奶奶辈的纪念文字。
第二是2005年我在写完记述我母亲一生的文章:《不容易流泪的女人──记一位女教师的真实人生》之后,对母亲和冰莹两人的交往经历,情感脉络更清晰了。
第三是读了凡甫2005年写的《德翼翔霄》,阎纯德先生1995年月1月写的《谢冰莹》和严怪愚先生之子,我的长沙一中同学严农写的《著名女作家谢冰莹的三次婚姻》等文章后,资料更丰富了。
在此我要感谢凡甫兄和冰兰姐,二位为此文定稿,提出了许多宝贵的修改意见。
1.童年时代的友谊
从新化县大同镇(现属湖南省冷水江市)通往兰田(现属涟源市)的路上,要经过铎山村,村子里散居着一百多户人家。谢冰莹与谢翔霄先后诞生这里。
村子背靠青山,前临蜿蜒流淌的小河,河水平时清澈见底,可见鱼虾戏水。小河流至村尾,被一座小山挡住了出路,来了一个九十度的急转弯,形成一股湍急的漩流,日子久了漩流在山脚下掏出一个深潭,传说潭中有龙,从祖辈开始,村里的人就叫它龙潭,因此铎山村又叫龙潭村。
从龙潭下流的河水,流不到半里地,又被拦河坝阻挡,坝上河面突然加宽,加深,形成了一个湖面,村民称之为“坝上”。在坝上靠村子的一方修筑有村民洗漱、挑水的码头。夏日,在外婆家,我最喜欢和小伙伴在坝上游泳戏水。坝上河水的一部分,流向支流,灌溉农田,另一部分,翻越大坝,形成瀑布,溅玉抛珠之后,又缓缓地向前流去,消失在青山绿野间。
与村街中部相对的河上有一座一米多宽十多米长的石板桥,把小河两岸的梯田、民居、茶山连成一体,构成一幅美丽的江南农村山水画。此村此景,翔霄的父亲为谢氏宗祠题门联赞誉:“峻岭千寻栽培桧柏;澄潭万丈卵育鱼龙。”
翔霄的家居村街中,冰莹的家靠村街头,两家相距不到半里路。两人都出身书香门弟之家。
翔霄的父亲谢遵度是前清秀才,将家居命名为“咏德堂”,亲笔题写楹联一副:“咏絮才高,道韫当年评白雪;德馨望重,渊明有宅近青山。”
冰莹的父亲谢玉芝是前清举人,家居命名为“守园”。亲笔题有楹联一副:“严生崇孔孟;守拙归田园。”
两家人辈辈交往甚密。冰莹出生于1906年阴历九月初五,翔霄出生于1907年阴历八月二十五,冰莹长翔霄一岁。从辈份上,翔霄称冰莹为姑。
这姑侄俩还在襁褓中,就彼此相对而逗笑。能走路时,经常在一起追逐嘻戏。两人5岁时,家里人分别给她们订了娃娃亲。六、七岁时,两人经常和村里的男女孩子们一起,跳绳、做泥菩萨、抛石子、下河摸鱼虾。冰莹从小就是男孩子性格,喜欢和男孩子玩,总要当孩子头,当司令。翔霄则显得端庄、稳重。
春天来了,她们跟着双脚裹得小辣椒一般,载着印花头巾的大姐姐,姑、嫂、姨们上山采茶,茶山上到处开着鲜艳的野花。两个小姑娘,茶没采几片,花却采满了一篮篮。你在我头上插几枝,我在你头上别几朵,逗得大人们嘻笑不止。太阳快要落山了,从茶山上下来,一路唱着采茶歌:
三月采茶茶叶青,
姐妹双双锈手巾,
两边锈起茶花朵,
中间锈着采茶人。
她俩来到石桥上,将花丢到小河中。
翔霄大叫:“凤姑,快看,小鱼儿来吃花啦!”
冰莹接过话头说:“小鱼儿,你别吃花,让花儿流到龙王那里去,美丽的公主,正等着做新娘子呢。”
儿童时代,她们交换着种种不能对大人讲的秘密,冰莹对翔霄说:“你知道吗?家里要我们纺纱,绣花,是为我们将来出嫁准备的。”
翔霄回答说:“我妈对我说过,可我心里想的是读书,不想干这些。”
“裹脚太痛苦了,我宁可永世不嫁,也不原意裹脚!我晚上在被窝里,偷偷把裹脚布解开。”冰莹诉说着。
翔霄也说:“我妈看我裹紧了痛,裹得松点,我还受得了。”
冰莹愤愤地说:“不知是那个‘鬼打的’提倡要女人裹脚、穿耳,我真恨死他了!”
2.学生时代的友谊
(1).读私塾
翔霄六岁入本村谢要太先生的私塾馆读《三字经》、《百家姓》、四书五经等古书。冰莹由于她母亲的反对而不能入私塾馆读书,只有自已在家背颂《随园女弟子诗》和《唐诗三百首》。并读她母亲安排读的《教女遗规》、《烈女传》、《女儿经》。冰莹在七岁至九岁这三年中,她最爱听翔霄讲私塾馆读书的趣事。
“我爹给我准备了四个碟子的东西,爹要我给老师叩三个头,还要给孔子叩三个头,老师吃了我们家送的东西,给他叩了头,我就是他的学生了。”
“你是和男孩子坐在一起吗?”冰莹好奇地问翔霄。
“是坐在一起,但是方桌,各坐一方。”
“谢师(新化地区学校的传统是这样称呼老师的)总是用长烟杆打学生,那天他打同学的时候,一边打一边念:‘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看你们还敢不敢吵闹!’”
“你挨过打吗?”冰莹问翔霄。
“打是没挨过,但谢师打别的同学时,烟灰掉下来,烧坏了我的书,我哭着吵着要先生赔,别的同学也一齐起哄:赔!赔!赔!故意作弄老师。”
村里有红白喜事,冰莹的妈和翔霄的妈,只要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冰莹的妈,就要以长辈的身份,当着众乡村的面,数落翔霄的妈:
“侄女妹子,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该送藻妹子(翔霄在家里名叫谢翰藻)到要太那里去读书,我家凤妹子(冰莹在家叫谢凤英又叫谢鸣岗、谢彬),天天在家跟我吵,闹着要去私馆读书,弄得我一家不得安宁,为这事凤妹子还挨了不少骂。”
绰号尖咀婆的女人还在一旁帮腔说:
“女孩子读书有什么好,书读多了,心思乱,就算读好了,还能读出个秀才、举人来?”
遇到这种情况,忠厚、老实、秀美的翔霄的妈,总是含笑不语。
冰莹上私塾馆读书的愿望,直到她十岁时才得以实现。良好的家庭教育再加上读私塾,翔霄和冰莹均打下了良好的古文基础。
(2).上小学
1917年冬,冰莹的哥从长沙给他的母亲写信:“凤妹天资异人,深堪造就,明春可送其赴大同女校求学,以为将来考女子师范之准备。近年来女禁开放,学校林立,吾家素以书香传世,谅慈母不以妹为女子而见拒她。”冰莹得知此信,高兴得整夜难眠。
第二天,两人坐在翔霄家的屋后,谢家祠堂旁的老樟树下,商量起去大同女校读书之事。冰莹对翔霄说:
“我是一定要去大同女校读书的,你去不去?”
翔霄回答:“我当然想去,听说,由铎山到大同镇有几十里路,恐怕家里人不会同意我们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
“家里人不同意,我就不吃饭,装死。”冰莹往后一仰,做着死去的样子。
一天晚上,冰莹见母亲在纺纱,脸色不错,上前说:
“娘,我明年春天一定要到大同女校读书。”
“还想读什么书?女孩子读了你那样多的书,已经很够了”其母不耐烦地训了她。
翔霄回家向父亲提出要和凤姑姑到大同女校去读书,其父没有明确反对,只是说:
“要是你凤姑姑去,我就同意你去,如果你凤姑姑不能去,你也别想去。”
冰莹不管怎么求,母亲就是不答应。她一气之下,当真绝食了。睡在自己房里两天两夜,无论谁送东西来都不吃。开始家里人以为她病了,请私塾馆教她书的先生来给她看病。先生看完病后说:
“没病,是饿的!闹的!”先生太了解他的这个顽皮学生了。
姐姐真担心会把妹妹饿坏了,就对冰莹说:
“好妹妹,你告诉我吧,有什么事?我一定替你办到。”
“我......我.....我要去读书。”冰莹挣扎地说出了内心的话。
母亲拗不过女儿以死相拼的固执,终于答应了。
翔霄十一岁,冰莹十二岁那年,她们进了大同女校,正式开始了小学时代的生活。她们住集体宿舍,吃集体食堂,可以和一群一群的女孩子拍皮球、跳田、跳绳。功课是全新的:什么地理、历史、算术、音乐、美术,她们感觉到了另一个天堂般的世界。特别是上班的大同学如祚芳、士闲她们,邦她们剪掉了裹脚布,获得了一次肉体和精神的大解放。
在暑假回家的路上,两人一面观山,渡水,茶亭歇脚;一面闲聊学校的种种趣事。
“凤姑,这学期在学校你最感伤心的事是什么?”
“蒋老师把钟老师挤走,是最令人伤心的。我妈妈是我家里旧礼教的奴才,蒋老师是学校里旧礼教的奴才!”冰莹的心中还在为年轻、开放、有识、有才的钟老师鸣不平。
“那你最感痛快的事又是什么呢?”翔霄再问。
“当然是我们班上同学团结起来,把蒋老师给赶走。那才真叫痛快!”这种经反抗、斗争获得的胜利,给这两个女孩子留下的,不光是喜悦,更有激励。
她们只顾高兴,忘记了是解了裹脚布,“大脚”回到家里的。双方的母亲见到女儿,高兴劲还没上脸,怒气就冲上了脑门顶,特别是冰莹的妈,劈头盖脸骂冰莹:
“你太不听话,女人,读书!读书!读成一双大脚,将来怎么嫁人?”
骂了冰莹还不够,又埋怨起学校来:
“学校教出这样的学生来,把家里人的脸都丢尽了!”
翔霄的妈没有冰莹妈那麽凶,那么霸道,只轻轻的数落了几句,翔霄就算过关了。
秋季开学,翔霄继续在大同女校就读,而冰莹,因母亲强烈反对她继续升学,最后在父亲的支持下,改进了县立高等女子小学校。后又转学到她大哥工作的益阳,入教会学校读高小。尽管有一年多的时间,两人就读不同的学校,但只要到了寒暑假,亲密地相聚在一起,彼此诉说自已的心里话,交流读书的心得和学校的见闻趣事。
就是因为太好了,勾起了自家的一些回忆...心里有点沉,下回再来!
真是好文章。我一定全篇拜读。 对老人家的毅力和文笔更是佩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