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梅耘买来了一个保温的壶胆,如果在发现其不保温后,我们还没有扔掉合格证,那么,我们将失去一个精彩的故事,世界也将失去一点点色彩。
星期一。早晨七点过几分。似睡非睡,沉静于半睡半醒之间,头脑中时而是费费与三号唏唏嘘嘘的低语声,时而是睡梦中的太虚幻境,真是欲睡不成,欲醒不能,尽管如此,我仍然抱着一个坚定的信念---睡!
“呯!”这个熟悉的声音,多少使我有了点真实感,迷迷糊糊探出身子,双眼朦胧:“碎的是保温的还是不保温的?”下面传来失望和内疚的声音:“碎的是保温的壶。”天公不作美,嗨,我也好失望呀!我想人在半睡半醒之间的思维和举动是非常惊人的,下面一句话直到今天也是相当著名的,这句话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它是永恒美妙的:“那么,我们会有三个保温的暖壶了。”费费和三号不理解,她们甚至不探究一下这句话的含义,或许她们认为对于一句梦话没有这个必要。
上完听力课,早早地回到宿舍,瞥了一眼表,叫上费费一起去买壶胆。一路上告诫小费如何使她的表情肌放松再放松,并且重点指出:要给那位售货员留下深刻印象,至于为什么要留下深刻印象和怎么留下深刻印象这些技术性问题我已统统承包,其余的Know-how归费费所有。
终于我们来到商店,左顾右盼没有见到那令我们神魂颠倒的东西,看到售货员小姐正在接待一位顾客,忙得不能脱身,我硬是凑过去大声地、没有礼貌地(抛弃自身的一切修养)对她说:“嗨,有暖壶胆吗?”我继续张望。“有。”她在给那位顾客拿东西时抽暇回答了我一声。如果你想知道如何留下深刻的印象,请注意下面。我不耐烦地又嚷嚷道:“到底有没有暖壶胆呀?”那位小姐自身修养也差,对我喊道:“我说过有,你听什么呢?”我理直气壮地说:“你声音那么小,谁听得见呀,就是听见了,谁知道你跟谁说呢!”
就是这样,也许你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地对待她,不会给她留下什么印象,而象这样,没理搅三分地大吵一架,她会几天忘不了你(其实我只需要她十小时之内忘不了我就够了),话说到这儿,突然又想起一个小插曲:有时候某人会对我说:“你讲话不饶人,太刻薄,总是挤兑人。”这个道理是一样的,谁不想说几句惊人之语而留芳千古呢,如果你一味地赞许别人,你的话很难有精妙之处,如果你时不时地损上别人几句,那么还有可能出现几句妙语。
言归正传,不久那位小姐拿来瓶胆,我左看右看,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那个小尾巴,不解地问:“你不多拿出几个,让我们挑挑吗?”“都是好的,有什么可挑的,只要下面那个尖不破,就都是好的。”我脑筋一转,巧妙地铺下了“伏”笔:“你能保证每个瓶胆都保温吗?万一不保温怎么办?”售货员小姐更不耐烦了:“没有不保温的,都保温!”我穷追不舍:“万一呢?万一不保温呢,管换吗?”“都是保温的!”她一再强调,或许从她手中卖出的瓶胆都是很出色的。“万一不保温... ... 二十四小时之内不保温,拿着合格证,管换!”我干脆利落地回答:“太好了!”转身同费费一同回寝室了。象我这种如此挑剔的顾客,百分之二百那个售货员不会忘记我。其实呢,我也用不着测验二十四小时的保温情况,仅仅保存好合格证就万事大吉了。从商店出来,我让费费看了看表:十点二十分。这是个很重要的细节。
回到寝室,首先要干的,就是把那个不保温的倒霉的瓶胆卸下来,擦一擦,给下午上演的独幕剧的另一场做好准备。
十六时三十分,终于结束了口语课,我回到宿舍,放下书,稍稍泯了点儿水,润了润喉咙,便胸有成竹地和费费一起抱起暖瓶胆走上通往商店的小路。虽然我踌躇满志,一路上仍然在酝酿感情,准备进入角色。不知为什么,小费的表情肌如此不发达,一个劲儿地笑,或许她总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和激动的心情。我呢?表情肌略微发达一点点,不过可不能小看这一点点,它能使你很有分寸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该微笑的时候微笑(三号表情),该严肃的时候严肃(七号表情)... ... 总之,我庆幸自己拥有的这一点点。
信步来到柜台前,见到很多人挤在那里。费费试图挤上前去,我一把拽住她,把她拉到一旁,轻声地教诲她:“现在和上午不一样,上午是为了给她留下难忘的印象,才不管她忙不忙而去打搅她。现在嘛,你是来换东西的,急急躁躁地,不但她给你脸色,八成还换不来。静静地、耐心地等她干完手里的事... ... 明白?”费费心悦诚服地点着头,抱着瓶胆安心等待。此时的等待是一种快乐和幸福。
不久,那位小姐在忙完之后,终于发现了躲在柜台一角的可怜的、抱着瓶胆的Soyie和费费,问:“你们怎么回事?”我用自己平生最缓慢、最脆弱、最可怜的声音,用自己平生最诚恳、最善良、最纯洁的目光对她说:“你瞧,这是我们上午十点多才买的瓶胆,回去安好后灌上开水,下午四点半放学后,一倒水冰凉冰凉的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她细细看了看瓶胆底下的小尖儿,又看了看我,然后转向值班经理一起讨论:“这个尖儿没破呀。”那个说:“也没法试试它到底保不保温,她们什么时候买的?”“上午,没错,她们是上午买的。”我想自己的那一小招果然灵验了,另一个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想当她看到我那真诚又微带可怜的目光时,她的心一定受到了一丝震动,“算了,换给她们吧!”我立即无限乖巧而感激地说:“谢谢您啊!”此时站在我身旁的一个刚买完东西的老太太(我不明白,她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为什么还不肯走?)碎碎叨叨地对我说:“你们那个瓶胆上的小尖儿是不是破了,破了就不保温了。”我刚刚用自己的智慧成功地对付完售货员小姐,又不得不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用最耐心的情绪来对付这个半道杀出的“程咬金”:“那个小尖儿好好的,一点儿也没有坏,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保温(为了拖住她,使她再没有发问的机会,我不得不象她一样叨叨唠唠地讲个没完)。早晨买的,装上水,还说二十四小时保温呢,这才几个小时呀,水就冰凉冰凉的,搞不清原因... ...”我边和老太太说,边接过新换的瓶胆,感激地对售货员笑笑,决定转身一走了之,丢下那个只顾对我点头的老太太,我才发现费费为了控制住自己不笑,为了不影响我工作,早已躲到一旁去了。见我拿上新瓶胆,便跟了过来,一起走出商店。当她刚刚跨出商店大门的时候,终于在憋了许久之后,开心地笑了。
当我进入角色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就在当天晚上,我后悔了,我为自己的聪明庆幸,我甚至为自己在睡意朦胧时不加思索的思维惊讶不已,但是我后悔,很后悔,真的,甚至不知为什么后悔,我亵渎了上帝赋予我的,我忏悔。
我真诚地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