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九八一年的夏天,天诚终于等到了给文彬平反的日子。
七月中旬,给文斌平反,落实政策的文件批下来了。那天天诚非常的激动,他一看到文件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告诉小匀。小匀听了,呆了好久问道:“你没弄错?可是真的?”
“真的,百分之百是真的,我亲眼看了批示的!”
“天诚,我们终于可以给孩子们一个交代了,” 小匀说着忍不住落泪了,这泪里有辛酸有悲愤有无奈也有喜悦和解脱,“这么些年了,我们一直不说孩子们也不问。可我知道他们心里有疙瘩,我憋在心里也难受,好多次我都想给他们讲一讲文斌和佩佩的事,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难道告诉他们文斌是反革命才被打死的吗?”小匀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今晚我们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孩子们吧,可是我有点儿担心-----”小匀的眉头略蹙,对孩子们会作何反应她是没有把握的,因而未免有些担忧。
“我也有些担心那,不过不管怎样孩子们都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天诚说这话时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沉重。
吃过晚饭,天诚把孩子们都叫到自己身边坐好,开始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给孩子们讲了文斌和佩佩的故事,讲了自己和文斌的相识相知,讲了两家人长达十年的友谊,讲了文化革命带给他们的所有的痛苦和灾难。天诚没有在任何一个细节上做丝毫的遮掩和隐瞒,他把当初文斌是怎样为了顾全大局让自己检举和揭发他的事,以及当时他自己如何在痛苦和矛盾心情里苦苦挣扎,他又是如何眼睁睁地看着文斌含冤而死的都一古脑儿的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孩子们。六个孩子就那样聚精会神地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连明朗都安静的出奇。
讲完了以后,文斌看了看孩子们,说道:“现在,子平,子安,晴儿,你们心里有任何的疑虑都可以对爸爸说,不管是什么,爸爸都不会怪你们!要知道,这些年我和你妈的心里没有别的,整天惦记盼望着的就是有这么一天,如今我和你妈妈也可以了却这多年的心愿了。虽说你们三个不是我们的亲生的孩子,可是在我和你妈妈的心里你们几个比亲生的还要亲,这个不用爸爸说,你们也是知道的。今天我最想对你们说的是不要以为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是没有亲生父母的,是寄人篱下的,要是这样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们不但有亲生父母,他们还是一等优秀的人,你们不但有自己的家,这个家还是个尤其温暖的家。你们从来不比别的孩子缺什么,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倒是你们比其他的孩子富有了,你们有双重的父母,不管是活着的还是不在人世的,要知道我们都是一心一意地爱着你们关心你们的。你们的生母在临终的时候说希望她的孩子们长大了要成为正直的并有有上进心的人。这是她对你们唯一的期望。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在你们的成长过程中不敢稍有懈怠处处苛责的原因了, 对你们严格不是因为爸爸不爱你们,而是因为你们在爸爸的心里实在太重要了!好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该讲的道理我也都讲完了,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爸爸了,子平你先来。”
子平稍微沉吟了一下说道:“爸,我听的很明白,我没什么要问的?这些年我们几个让你和妈妈操心了!”
“这孩子!”天诚听了子平的这几句话,眼泪猝不及防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天诚用手擦了擦眼泪,“子安,你呢,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爸,我和哥想的是一样的,这些年你和妈妈为我们几个操碎了心,我们都是知道的,你们放心好了,我们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小匀一直在一旁听着此时早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晴儿,你呢?爸爸最担心的就是你了,你年纪小,又是女孩儿家,心又很细,不像明朗大大咧咧的, 换了是她,我就不担心了。爸爸就是怕你想不开,心里有委屈又不肯说出来。”
“爸爸,我和哥哥们也是一样的,我没有什么要问的。”子晴幽幽地说。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爸爸先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咱们一起祭拜一下你们的生身父母吧!他们等这一天也等很久啦!”天诚一边说一边下了炕穿了鞋到外屋去了,他先把文斌和佩佩的照片拿了出来,用黑纱衬了,然后挂在外屋的墙上,用那张写字台设了个香案! 然后才叫小匀把孩子们带到外屋来。天诚看了看子平子安和子晴,指着照片说:“子平、子安、晴儿,照片上的人就是你们的生身父母,你们跪下给他们磕个头上炷香吧。”
子平和子安抬头看着照片,忍不住努力回想记忆中爸爸妈妈的样子,和照片上的似乎一样又似乎不同,心里既感到很陌生又似乎很亲切,说不上是一种什么的滋味。而子晴呢望着照片,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激动。就见照片上的文斌浓眉大眼,脸上线条轮廓分明,鼻子直而挺拔,十分的英俊。佩佩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的身边,波浪起伏的乌黑的长发衬托着她细致柔和的脸庞,眼睛不大但是却很亮,散发出柔软温暖的光。望着那目光,子晴感到自己小小的心快要溶化了,她真的非常的激动,手都在发抖,但是却并不想哭,就只是激动,因为她终于看见了亲生爸爸妈妈的样子,她已经在脑海里描摹过千百回了,可是他们和自己想象的是那么的不同,她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原来也可以是这么美好这么漂亮的,要知道她可是从来不敢这样想象和猜测的,在她想来,爸爸妈妈必不会是这般光明耀眼的,可是事实竟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多年来她那小小的心里积攒的自卑竟然顷刻间一扫而空了,心情也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孩子们一一跪下磕头上香。
天诚望着照片上两双含笑的眼睛,两张洋溢幸福的脸庞,依希仿佛他们就在眼前似的,忍不住对照片上的人缓缓说道:“文斌,我的好兄弟,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放心吧,从此再没有人可以破坏你的幸福和安宁,践踏你的傲骨与豪气,再没有人能诋毁你的人格和名誉,怀疑你的勇敢和忠诚!”说到这里天诚再一次忍不住泪如雨下,“作为挚友对你们给予的信任感激涕零对于你做出的牺牲无以为报,唯有用余生悉心呵护和教育我们的孩子,倘使有一天他们都成了象你和佩佩一样的人,我愿足以。文斌、佩佩请你们安息吧!”天诚说完冲着照片深深地鞠了一躬。
文斌平反后不久,天诚也被提干了,小匀也被调回省重点中学任教了,两个人的工资都调了好几级,另外鉴于天诚收养了文斌孩子的特殊情况,省委还决定每个月额外给些补助。日子一下子就宽松了起来了。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之间明朗和子晴都已经是初中生了,而哥哥们都已经上了高中,子平和明凯说话就面临高考了。眼看着孩子们一天大似一天了,性格品行也渐趋明朗起来,子平最是老实温和厚重的,读书非常用功,做事也勤恳,很像个大哥的样子。明凯呢则胆小怕事懦弱没主见身上找不到半点天诚和小匀的影子。说起子安那可就不能不让人感叹他是文斌和佩佩留在人间的杰作,实在难得的是样貌人品都好,同时继承了文斌和佩佩的优点,不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把刚和柔结合的恰到好处,多一分显硬少一分嫌软。明旋呢最是喜欢挑剔的,平时就爱挑个毛病什么的,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说话又直,脾气也倔,可骨子里却是宽容善良的。至于子晴和明朗这两个丫头那就更有的说了,一个爱静,一个喜动;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个爱打抱不平天生一副侠骨柔肠;一个心思细密稳重大方,一个热情冲动喜怒无常;一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一个心直口快活泼开朗;一个如中秋之美月一个似正午之骄阳。
说起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那就属明朗和子安的感情最深了。明朗是子安的小尾巴,那是人人都知道的,不但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跟着的时候必是要用手牢牢地抓着子安的腰带的,打小就这样,都成了她的招牌动作,这个习惯一直到了以后的很多年都改不了呢?和别的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明朗再怎么吵闹也只是那么说话而已,可若是缠住子安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不只是扯裤腰带这么简单,搂他的脖子,抱他的腰牵着他的手拉他的袖子亲昵的不得了,也是从小如此。如今虽然大家都慢慢长大了,旧日的积习却难改。尽管明朗仍是一派天真无邪,可子安却渐渐的发生了变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当明朗搂着他的时候那香喷喷的粉面和秀发不时摩挲着他的脖颈,她那柔若无骨的软棉棉的小手在他的腰间滑动,她快乐而甜美的笑声荡漾着芬芳的气息,子安便难以抑制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起来,起初子安以为是被她闹得乏了,就会对明朗说咱们坐下歇歇吧我累了,而明朗见他面红耳赤,额角挂着汗,就用自己的小手给子安擦汗,这一来不要紧,子安越发地感觉血往上涌,一阵阵的胸闷气短。后来时间长了,子安渐渐懂了其中的缘故。因为懂了其中的缘故,心里不免害怕困窘起来,象犯了罪一样有些无地自容,竟不知如何自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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