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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连载: 惊梦红尘 (2)

(2014-03-07 06:38:45) 下一个
作者: 逍遥白鹤


    席间
,国豪接过几个电话,几句冷冷的应答后总是起身去墙角或过道继续用粤语和对方讲话。我瞥见他接电话时的神态很不轻松,时而眉头紧锁,时而下颚因牙关紧咬的动作而抖瑟。虽然他竭力压低声调还是有几句“给够数没”、“你傻呀你”、“去泰国避一阵嗒勿嗒”之类的句子飘进我耳朵里,似乎有很棘手的事情需要他处理。

“有什么麻烦事吗?”等国豪接过电话落了坐,宇关切地问。

“干我们这行天天有事,没事就没钱揾(赚)了,没紧要的。你们吃好。”国豪说的是台湾国语的调,间杂着一些粤语的词儿。他对着我们微笑时面颊的肌肉有些紧张,似乎冷着脸是他的常态,笑是挤出来给我们看的。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很喜欢他笑的模样,让我想到“性感”这个词。男人的性感绝非夸夸其谈、绝非浑不吝,那种冷漠的温柔、不在乎的在乎才更容易让女人动心。我在私下里对闺友雯雯大放对男人品评的厥词时常常遭到她的抨击:这些复杂的感觉都是你自己杜撰出来的,看起来再复杂的男人有的也只是简单的下半身的欲望。千万别自己骗自己!
 
   小蜻蜓和宇兴高采烈地争论着哪一种牌子的皮夹和打火机男人用起来够拉风——是都彭还是登喜路,她说国豪用的就是都彭,并向国豪要过来给我们展示。通体黑色镶金沙的机子打火时发出很清脆“珰”的声响,确实有不同“凡响”的感觉。“我他妈也得弄一个,”宇说。“对,小蜻蜓可懂得怎么烧钱了,带着你土包子宇哥开开荤,上尖东买全套的!”雯雯笑着把话茬接过来。

“哪位大哥抽烟,我给你们点上。”小蜻蜓摇晃着打火机。
“可不兴主动给男人点火的,据说法国人的规矩是,女人主动给哪个男人点烟就意味着对哪个男人有意思。”雯雯说。
“管他法国怎么样,中国没这说法。我告诉你们,女人就得有煽风点火的本事,谁说只有商场如战场,情场比战场还战场哪,要不是我的火点的旺,国豪早不知给哪家的庙堂敬香去啦。”
小蜻蜓说着给宇点燃了一支万宝路。

雯雯向我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光,我当时还没懂是什么含义。

最后上的是龙虾三吃。可怜的大龙虾直挺挺地卧在一方木船上瞪着双眼,长须子仍在晃动。它背上揭开的壳子里塞满了碎冰,白嫩的虾肉被剔下来堆垒在冰面上。“来来来,动筷子!趁着鲜赶快吃!” 小蜻蜓在催。

想起孔圣人君子远苞厨的训诫,我有些不忍下箸。

“在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是什么?是人。”雯雯说,“宜萱别假斯文了,不吃白不吃,可好吃了,你要再客气可就被我们这些不客气的抢光了呵。”

餐毕,国豪说去大富豪夜总会卡拉OK。门厅立着一行丝绸旗袍开衩直到大腿根的香艳小姐,浓厚的脂粉下已很难辨认出她们本来的面目。她们一见国豪就迎上来七嘴八舌左拥右抱的热情异常,“豪哥,掂么今日有空了?”“ 豪哥最近不常见那,在哪发财?”“打牌还是唱歌呀?要不要我陪?”

国豪摆脱开数只白嫩手臂的缠绕,“别胡闹,我今天陪朋友。给我一间音响效果好的K房就嗒,我不需要小姐。”
“这儿的美女全都认识你?你小子艳福不浅哪。”宇不无羡慕地拍了拍国豪的肩膀。
“他整天跑的场子不是赌船就是夜总会,想不湿鞋都难!”小蜻蜓语气酸溜溜的,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饭桌上雯雯眼神的含义。
 
去卡拉OK包间的途中路过一个装修很华丽俗艳的厅堂,满墙上房顶上尽是血红色和金黄色交织的大团的图案。大概还没到上客人的时辰,几排座椅上的观众寥寥无几。灯光明晃晃的照着不大的舞台上三两个金发碧眼的欧洲血统舞女。
“这儿是艳舞表演吗?”宇问。
“就算是吧。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远不如澳门葡京赌场的巴黎艳舞团有料(身材)。应应景而已。”国豪小声回道。
好奇的宇停下脚步非要看个仔细,我们一行人且站住了。台上的舞女确实姿色平平,身材看上去甚至有些臃肿。她们身着色彩斑斓的海滩装,敷衍了事地扭动着身躯。老掉牙的伴奏音乐嘎然而止的时刻,灯光骤暗,舞女们身上的遮盖物滑落下来,没等看清楚,尤物们装腔作势地尖叫了几声迅速跑入后台去了。
“就这个?”宇不甘心。
“对。过一会再来一次,不这么简单就该收门扉(门票)了,葡京去看一百元一次。走啦走啦,唱歌去。”国豪在催。
宇不得已只好失望地转身离去。
进了包房,众人在舒适的皮沙发上排排坐下。宇只会唱国内的老民歌和革命歌曲,厚厚的歌本翻来翻去找不到几首合适他的歌曲。我和雯雯也还没开窍呢,找到一些半生不熟的歌,东一句西一句地唱不成个整段儿。小蜻蜓最喜欢陈慧娴的《千千阙歌》,点了又点,重复唱了好多遍。她的音域窄,遇见高音就陡然滑落成低八度了,唱功实在不敢恭维。于是,国豪出乎意料地成了“唛霸”(抓着麦克风不放的主),唱了谭咏麟唱张国荣、唱罢罗大佑又唱草蜢,直唱的昏天黑地。他的声线不明亮但很有磁性,气息处理的也恰到好处,加上粤语歌鼻音的共鸣重,闭上眼睛听还真有几分歌星的韵味。我见雯雯一直听得很陶醉的样子。她说,明天听张国荣哥哥的演唱会,今天先热热身,听国豪的。宇也跟着夸,国豪人长得有模有样的,还有歌唱天赋,应该拜一拜人家娱乐界大亨向华强、向华胜大哥,别再给人看场护院的了。

     你该杀入演艺界去混,没准一不留神破了谭咏麟张国荣对垒的阵容,歌坛就变成豪仔、谭咏麟、张国荣三足鼎立了。我们听了笑得前仰后合的,人玩疯了的时候常常为不很逗的事情笑个不停,我们当时就是的,得了传染病似的。记得后来国豪也面露羞涩地笑了,笑得很迷人。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难怪不知道天亮,天根本就没法子亮透,密密匝匝的乌云遮天蔽日,窗外淅淅沥沥地在落雨。

“懒鬼,还在睡?”电话那边是雯雯,“对不起呵,宜萱。本来说今天咱们出海去大屿山观天坛大佛吃素斋的,你看这个破天气,户外活动肯定不行。我说和你去逛太古城吧,刚才宇的一个重要客户约他中午去乡村俱乐部谈事,我们不能陪你了。”

“没关系,生意的事重要,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出去瞎逛逛。”我说。

雯雯的年龄其实还小我两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常感觉她是当姐姐的,她总是替朋友想得极其周到。“不,宜萱,刚才我跟小蜻蜓打好招呼了,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她会过去接你。演唱会的门票在她手上,晚上我们在红墈碰面。”我是个乐得有人作主自己不操心的,便乖乖地等着小蜻蜓来敲门。

雨不大不小的,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滴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在天地间扯起一道道屏幕,朦胧了这个海岛上钢筋水泥森林间所有的景物。小蜻蜓的车在拥挤的道路上走走停停,一拱一拱的像爬行的蚯蚓。雨刷吱吱扭扭地在车窗上重复地画着同样的弧度。后视镜上垂挂着一个好看的日本平安符,每刹一次车,平安符都晃荡出风铃般悦耳的响声。搁浅在闹市街头众车辆堆积的长龙阵里,跑不得、飞不得,让你更加体会到这个极尽繁华的弹丸之地的逼仄。我隔着水淋淋的侧窗望出去,一个个相邻的驾车人面孔上挂着和我们一样不胜其烦的表情。雨雾里,街两侧插入云端的摩天大厦和大厦下狭窄的人行道上涌动的人潮仿佛氤氲成另一处景色——我想起了北京延庆县龙庆峡那两壁陡峭傲立的山崖、落崖下狭窄河道里奔涌的湍流。不过,那里是一种寂静的喧闹,这里是喧闹的寂静。因为挤在于你无关、甚至连语言都不能沟通的人群里,周围越热闹你越觉得孤独。归属感迷失了,人也就迷失了。

“习惯了美国的右边行驶换到香港的左边我总觉得别扭,好几次越线差点和对面的车亲嘴。宜萱姐你有男朋友吗?”开车的小蜻蜓说。
“有过,现在虚席以待。没有也好,我这个人太无定性,一个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在联系去美国读学位的事,已经有眉目了。顺利的话,明年春天就启程。听雯雯说你在美国上的大学,你喜欢那里吗?”我问她。

“怎么说呢,有的人喜欢,像我爸妈那样搞研究的。我受不了那么安静。住在这里,山上观景看海,下山遍地是吃的玩的,可能香港更适合我这样的人。”
“你去美国学什么?”
“学影视专业。”
“啧啧,这行当学出来回国干干还行,黄脸皮去好莱坞没得混的。那里法律管着呢,没人明着说。但是中国人即使入了籍发了财,人家也还当你是外国人、outsider,我就受不了他们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在香港,没人问你的出处,有足够的钱你就是奶奶是爷爷。宜萱,你容貌秀丽不会没有男人追。听妹妹一句劝,青春苦短,找人嫁好过自己苦苦熬出头,我算是看透了。”

我们的车出了中环湾仔才开始提速,沿着逐渐险峻的山势蜿蜒驶向半山上的高尚住宅区。盘山道上偶尔有色彩明丽造型怪异的跑车与我们交错而过,车内女郎的衣着和跑车同样的耀眼醒目。

小蜻蜓告诉我,“这么招摇,多是给人包起来的。真正名门望族的小姐也开好车,但多数打扮都很低调。人家天生有钱的不用显,小人乍富的才爱显摆。港人常说,钱揾(找)钱容易,人揾钱难。香港是有姿色的女人的天堂,专有一批吃这碗饭的,男朋友频繁换,有楼住有车开。这里是笑贫不笑娼啦。香港有钱又有闲的男人比台湾和大陆的土财主有绅士风度,这么多年被英国人调教出来了。送花啦,烛光晚餐啦,他们懂得怎么玩浪漫。”

此岛上路人皆知, 半山至浅水湾,聚居着城中富豪,虽与热闹的中环一脚油门之隔,又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嚣,可谓是得天独厚的地段。小蜻蜓和国豪的寓所位于中半山,也是依山而建。这里的楼与楼之间稍显挤迫,虽不及薄扶林的“西半山”豪宅区空间开阔,但他们的那套单位三室一厅,楼层高,视野好。背向青葱山脉,前瞻维多利亚港,甚至瞭望得到山顶的风光。在国内还鲜见高档公寓的时候,小蜻蜓她们楼道里公共空间光可鉴人的地面,优雅精致的陈设让我惊讶不止。在这里买一个车位,顶得上山下买一个单位的价钱。

推开厚重的金属安全门,门后出现了一个肤色黝黑着蓝色裙装白围裙的小个子菲律宾女佣,小蜻蜓和她讲了一通英文。随后两只毛茸茸半人高的荷兰种Keeshond大狗亲昵地扑到小蜻蜓怀中,旋即开始伸着鼻子窜过来,审查我这个陌生人身上它们够得到的部位的气味。大狗像两只顽皮的小棕熊,在小蜻蜓的招呼下,对陌生人还算友好。没养过狗的我呆立着,面对两只大家伙放肆的抚弄,即使不怕也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小蜻蜓让菲佣杰西卡把狗牵出去溜溜。

“午饭我们在家吃,我吩咐杰西卡做Spaghetti(斯巴盖迪,一种意大利面条)和蔬菜沙拉,很省事的。等雨停了,我们去山顶。”

“你的狗好乖的,一点也不凶。”我找话来说。

“是啊,狗真的很通人性。它们连我和国豪的车的声音都可以辩认。常常国豪的车还没进车库,它们就跑去窗口候着了。但好玩归好玩,它们很费事的,要花钱带它们去上培训课,理发剪指甲,不比养个小孩子省心。”小蜻蜓貌似发牢骚,但显而易见牢骚发的很过瘾。接着,她又告诉我城中哪个发型师技艺高超,哪个哪个明星名模都是他的常客;哪家美容院美容师的手法好,现在敷面实兴用深海淤泥做的面膜。搭国豪老板们的游艇出海游泳很带劲的,通常游艇后面挂着小摩托艇,船舱里也有卡拉OK厅。她最喜欢去游艇顶层看驾船人如何鼓浪兜风。原来,有闲阶级并不闲,有这么多事可以忙呢。

斯巴盖迪不过是通心粉搅进去许多肉末和加了某种意大利香草的番茄酱,于意国人大概也就相当于北京的炸酱面。我觉得没有北京的炸酱面香。白吃人家的,我没说实话,当然说喜欢吃,夸人家做的很好。小蜻蜓是那种看起来很乖很顺从的女人,在她面前,大男人气概的男子可以尽情地发挥驾驭别人的威力,会很享受她绸缎一样柔滑的脾气和肌理。细看,她如果不是眉型修理得弧度长度恰到好处,不是眼影睫毛油涂抹得如此精巧,服饰搭配得如此不落俗套的话,她应该算不上漂亮。她的身材在追求骨感到极致的香港女人中应该算偏胖,尺码偏大。但她的皮肤确是我见过的美眉里上乘的,而且南国毒辣辣的太阳也不能奈她如何——白嫩白嫩的像新鲜凝结的奶酪。凭借我喜好观察人物动态秉性的职业习惯,我发现小蜻蜓柔顺的一面是有明确指向的,比如对国豪——因为是她的丈夫,当然她很迷恋他;对宇—— 一个腰包越来越鼓、神通越来越广大的红色首都的新生资本家。对雯雯连带着我,是因为我们和宇的关系。如果除去这一层关系,她绝不会劳神费力的招待一个电影学院毕业留校的,寂寂无名的小讲师。她对待菲佣和餐厅服务生的态度,她谈及其他同龄的女友、谈及不富有或是不成功的人们时眼角眉梢满满溢出来的鄙夷和不屑,让我觉得很不舒服。骨子里,她是重物质的,势力的,很有心机的。不过需要时,她可以把自己的心机掩藏得很隐蔽,不容易被人看穿。相比之下,雯雯待友的周到是北京女人仗义疏财的真情流露,小蜻蜓的周到是出发于纯熟的技巧。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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