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的时候,有个同学,20出头的小伙子,一口法式英语,和我在一个课上有一些合作。一次我们一起作一个调查问卷,里面有一个问题是这样的,why you are here(按照语境说就是你为什么来艺术系学习)。 我的答案是,because i am an aritst(挺无聊的回答). 小伙子的答案是 i don't know if i am an artist. 我看完就和他说,那我祝愿你能在这里找到这个答案。 过了几天,他上课的时候和我说,you know what, i no longer want to be an artist. 原因是他觉得现在的艺术世界,包括学院和画廊和博物馆,其实都是艺术家作给艺术界的人看的。他觉得艺术现既然不能给艺术外的人看的,艺术脱离了他服务大众接触大众,所以没有什么意思也没有什么用了。 我觉得这个小子很有共产主义情怀,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对应他。
后来我回家想了一下子。本质说来,我面对的是一个"艺术是不是应该为大众服务的问题"。
下面是我的一点点看法。
我觉得服务大众不是个坏想法。可是很多情况下“大众”两个字基本上被人利用了去唬人甚至去扼杀人的。我以为艺术要为大众服务是一种很危险的说法,第一,大众主体不清楚。谁是大众,大众的声音如何判断,这个都搞不清楚如何去“服务”? 我们不是一直被教育要去解放世界上其他水深火热的人民么? 可是那些人是不是幸福,要不要你解放,你怎么解放都是问题,而你自己是不是解放了你自己更加是一个问题。所以艺术首先是个自己解放自己的问题,再到剩下的可能发生的问题。第二,艺术要为大众服务的说法容易导致用"大众"这样一个混乱的,非专业性的概念评判艺术。比如,会有人说, 反正你是为我服务的,我不爽,你就得改了。或者说: "你画的大众看不懂,就是不好的". 我认为前沿的,专业的不一定就是容易明白的,但是不因为是不容易明白就没有用。有一天他们可能服务所有人类。艺术太玄,我们换一个学科说就好理解了,如物理学科. 相对论几个人能看得懂呢?可是有没有用呢? 电脑出来的时候也不是都在每个人家里的。如果当时大众一说,你电脑我不懂,不能马上服务我,我就把你消灭,那我们就没有电脑了。
艺术应该为大众服务会出现什么结果呢?还有记得语文书上的课文总是有这样的段子么。比如说到红楼梦的时候,说这个小说如何如何是中国文学宝库里面的一朵奇葩,但是我们阅读的时候要注意“作者由于生活在封建社会所形成的时代局限性”。 还记得波尔柯察金的那篇文章吧?“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读着读着好像所有其他的事业都是虚度年华和碌碌无为,只要能和这个壮丽的事业发生关系,才无愧生命。其实,我最不理解的还是说到屈原的时候。课文一说屈原,总是把他的艺术成就和他的爱国主义密切挂勾。可是其实屈原爱的楚国,不过是优胜劣汰的一个必然,他爱的楚国,不过是中国现在的一个小小的省。如果在他活在歌舞升平大统一的当今,还嚷着要爱楚国那块小地方,就算写多少离骚九歌都被视为分裂分子,别说进文学殿堂了(我不是说屈原的艺术价值不高,相反的,我觉得他的艺术价值很高,可以独立于所谓的爱国主义的subjet matter之外)。这些例子传达的都是这样一个标准, 就是艺术必须要和国家,民族,大众站在一起,不然只是会被时代所淘汰,流于风花水月。
服务大众不是艺术的主旨,但是艺术是可以服务大众的。我们学校有一个很有名的专业,叫艺术疗法。就是专门学用艺术来帮组有心理精神疾病的人的。病人的画还会定期拍卖,得到收入继续支持医院接受更多的病人。其他学科也是这样。前些天在电视上一个女工程师,MIT毕业的,还是全球TOP XX工程师。她一直住在海地,用她的知识帮当地人解决问题. 她的发明看起来都很小,很简单,但是拯救了不少生命。比如,她发明一种方便携带水的袋子,发明一种作煤的新方法。她的发明还都非常便宜,非常容易生产,因为那里用不了其他贵的东西。她说,其实工程学就是更好的解决问题,不一定要在前沿才是工程。
如果那”大众“的名义去作很踏实的事实,那是真的体现了任何学科的终极追求,如果拿”大众“的名义去作平均化,就是愚民。我是”精英“文化的提倡者,我说的精英就是把世界的各行教给懂这行的人作。每个人可以是某个领域后者某几个领域的精英,个得其所。同时精英阶层应该是可以触及的,敞开大门的,但不是把衡量标准抛向每个人的。比如北大的教室门是打开的,谁都可以听课,但是不是谁都可以提问的。
所以,如果现在我回应前面那个小伙子的想法, 我会说, 和很多学科一样,艺术也有前沿性和普及性。某个时代的前沿性可以是另一个时代的普及性,某个普及性也可以被前沿性借用成为另一种前沿。艺术家里面有适合作前沿的也有适合做普及的,可是拿普及的标准去衡量前沿是一种扼杀;而用低标准来要求普及性则是一种误杀。
那要是拓展的再说一下艺术是作什么用的呢? 在我眼里,艺术和美,和高于生活,和陶冶情操没有什么太多的关系。引用一下王小波的说法:”我以为科学和艺术的正途不仅不是去关怀弱势群体,而且应当去冒犯强势群体。使最强的人都感到受了冒犯,那才叫作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