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自洽
提壶灌顶
原创长篇小说《逻辑自洽》33 灵魂碰撞 (1) / 34 灵魂碰撞 (2)
作者: 提壶灌顶
作品简介:这是一部披着网文外衣的现实题材小说,忠实的呈现内地中产阶层的喜怒哀乐和行为逻辑,阴阳师、注册会计师、软件工程师,三师傍身,历练江湖!
第三十三章 灵魂碰撞1
“快说说怎么回事!”王先林急切道。
“王所长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这是上周五发生的事,经侦大队来了两个人把张主任带走了,好像是为特备局的事……。张主任似乎有预感,事前特意嘱咐我,让我通知所有联系他的人,不要乱动,他不会出事。”小秦说完,不等王先林回复,就说:“我得马上回去。”
果然与项目有关联!
王先林如坐针毡,回想这半年多的经历,感觉恍若梦中。他想,事情如果异乎寻常的顺利,往往意味着不是什么好事!如果真的出事,我该坐牢坐牢,倒没什么,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事把朋友陷进去,我将无法原谅自己。
王先林以前接触过基督教,但没有成为信徒。他开始羡慕基督徒,他们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找牧师忏悔,忏悔就可以消罪,可以修复心灵的创伤,这是多么幸福的事!
又坚持了两天,他终于憋不住,给龚雪打了电话:“廖局,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跟你聊聊。”
“是又发现什么线索了吗?”龚雪问道。
“呃……呃……这回不是线索,是我自己的事,最近精神有点崩溃……”
“这好说,下午6点在阳光咖啡等我,我下班就去找你。”
3点半,王先林就来到阳光咖啡。这几天晚上一直睡不好,正好趁这个时间补补觉。
……
“看你眉头紧锁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龚雪一落座就问。
“张升南被经侦大队带走了,你听说没有?”王先林问。
“没听说,是什么原因?”龚雪也严肃起来。
“好像,好像,据说是商业贿赂……。” 一瞬间王先林内心涌起把事情说清楚的冲动,但想了想又不得不忍住。龚雪是审计局局长,不是牧师,所以有些信息还得有所保留,否则,竹筒倒豆子,嘴巴是痛快了,万一她一翻脸,顺手把我拿下,岂不成了自投罗网。
“唉!”龚雪叹口气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事我们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由他去吧,他久闯江湖,自有分寸,所以你也不要过于为他担心。”
“是的,我只是感慨。因为他这件事,我想了很多。”王先林道。
“我也一样,最近经历了这个大案子,我也有很多想法,没法跟别人交流,只能跟老同学说说。”
然后,她说起老局长落马给她带来的冲击。500万不是小数目,老局长的贪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她不能理解的是,老局长一边贪腐,一边又悉心培养她和谭松做接班人。那么多围着他拍马屁的人他不推荐,却偏偏认定他们两人德才兼备,适合作为新局长人选,包括廖清河到审计局上任,也是他力荐的结果。不得不承认,在用人方面他知人善任。那么他到底是不忘初心,还是只是为了给贪腐行为做掩护?
“我宁愿相信他是爱才心切。”王先林道:“我们必须改变非黑即白的简单思维,贪官也是人,他也喜欢跟有才华的人打交道。设身处地想一想,毕竟是领导干部,受党教育这么多年,正义的力量已经深植于他的内心。但是,贪欲的力量也不可小觑,这点我有亲身体会。可以想象他一定每天都生活在正邪交锋的战场,时而心怀正念,时而被邪念主导,所以才表现出自相矛盾的行为。”
“我也是这么想的。”龚雪道:“以前我还怀疑,我是不是对贪腐分子过于同情。在我这个岗位上,不是独善其身就算完成任务,我还要监督他人。如果过于感性,我担心有辱使命。”
“这是个悖论。”王先林道:“只有心性单纯的人才能保持自己的清白,但人性险恶,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只靠一颗洁白无瑕的心,又恐怕很难立足。”
说到洁白无瑕的心,龚雪想到她对谭松的印象,不由得讲起一件往事。
第三十四章 灵魂碰撞2
当时谭松是科长,廖清河还是他的助手,两人到下属的一个县里去检查小金库问题。这是个偏远县城,其偏远程度超过廖清河的想象,路上开车就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
那天下午,他们正在县政府会议室查阅财务资料,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手里拿了一叠资料,说想请两位领导帮帮忙。
来人是省城一家建筑公司的办事员,他们开了两天车来到县里,是想申请拨付资金。五年前他们承接了县里的水电站建设工程,工程当年顺利竣工验收,现在还剩20多万尾款没有收到。从前年开始他们就安排人申请这笔资金,但一直没拿到钱。
去年他们专程来申请资金,结果县长胡红在外地出差,没法签字,让他们白跑一趟。今年又来申请,这次运气不错,胡红就在办公室。胡红翻了翻资料,说让他们先找副县长签字,副县长就在隔壁。两个人屁颠屁颠找到副县长,副县长很痛快,大笔一挥而就。转身又来找县长胡红,前后不过五分钟,结果被告知胡县长出差了,让他们下次再来。
想到一来一回又要耽误四天时间,两人想把资料拜托县里的工作人员保管,等胡县长出差回来,麻烦他帮着找县长签字,办完后给他们打电话,这样他们再跑过来才不会白跑。但是,从一楼一直找到五楼,问遍了所有工作人员,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忙。看到会议室有人,他们想再碰碰运气。
龚雪显得很为难,道:“我们不是县里的工作人员,恐怕……”谭松接话道:“我们不是县里的人,但这个忙可以帮。”
谭松收下申请资料,让他们写一份情况说明,写清楚申请款项的详细过程,包括电话沟通、往返赶路、当面要求签字、委托工作人员代劳而不得,等等。然后双方互留电话,让他们回去等,谭松承诺一旦签了字,会及时跟他们联系。
“这是明显的刁难。”建筑公司办事员离开后,谭松告诉龚雪:“我们正在这里检查工作,胡红不可能出差。他是想从中捞点油水,故意设置障碍,建筑公司的人没有读懂胡红的心思。”
回到市财政局,谭松把胡红吃拿卡要、刁难群众的事写成材料,上报局领导,在局领导支持下材料被提交给市审计局、纪检委和组织部。有关部门以前已经收到过胡红索贿受贿的举报,所以谭松的材料立即引起高度重视,各单位马上组织力量展开调查,不出所料,很快查实胡红受贿40余万元的犯罪事实。受贿金额不大,但手段卑劣、影响极坏,因此他受到严厉处罚: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这些年,王先林也接触过不少贪官,有的已经锒铛入狱,有的还身处高位。他对贪官在贪腐过程中表现出的不同风格很感兴趣,今天龚雪无意中又为他提供了一个生动的案例。
“经你这么一说,这个胡红明显属于‘勤奋型’贪官,”王先林笑道:“这种人信奉天道酬勤,逮到机会,就会咬定青山不放松,默默地反复纠缠,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从不考虑成本,也不考虑性价比。因为手段笨拙,收获虽然有限,但落马的几率却反而很高。”
“是啊,当时我也觉得有些好笑,为区区四十万坐牢确实不怎么高明。”龚雪道:“所以说,我们两个人境界差不多,只能达到这样的高度,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只是对落马贪官心怀痛恨,却从不思考深层次原因和解决之道。谭松却不是这样。”
“嗷?接下来他还采取了别的行动?”
“对。”
胡红被判刑前在法庭上痛哭流涕,表示悔恨的同时,也交代了自己走上贪腐之路的心理轨迹。
在被抓捕之前,他已经在任职的偏远县城工作二十多年。老婆在市里上班,还得顾及孩子上学方便,他只能把家安在市里。因为工作繁忙,路途又特别遥远,平时他每季度才能回一次市里。如果偶尔得到回市里开会的机会,对他们全家来说,就是难得的相聚时光,一家三口会像过年一样度过几天团圆日子。
他不是没想过调动工作,每年他都写工作调动申请,但年年都被驳回,究其原因,还是上面没人帮他说话。
长期过着近乎苦行僧式的生活,同时亲历官场的冷漠,承受着熟人的嘲笑和歧视,胡红恨意渐生。他的贪腐动机只能说一半是为了捞点钱,另一半则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
虽然这不是他贪腐的正当理由,但总算事出有因。
亲手把胡红送进监狱,谭松并不后悔,但他对胡红前期的遭遇无法视而不见。利用业余时间,他对全市边远地区基层领导和普通工作人员的生活工作状况做了一次摸底调查,发现类似胡红这样的情况并非个例。他把调查结果整理成汇报材料,报给市委组织部,这份报告引起市领导的高度重视。
“后来市政府发布了《边远地区行政工作人员岗位轮换制度》,可以说这项制度的出台,谭松功不可没,你要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本职工作,”龚雪道:“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谭松并没有到此为止。”
胡红服刑后,谭松多次去监狱探望。得知岗位轮换制度出台,胡红被谭松的诚意感动,两人成了莫逆之交。胡红说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女儿,怕她经受不住打击。恰好两人的女儿在同一所中学读书,这样,谭松每天接女儿放学的时候,就以胡红朋友的身份把他女儿也接到家中,让两个女孩儿一块做作业,一块复习功课,每天管吃管住。胡红女儿在高中度过了她最幸福的时光,因为谭松夫妻二人已经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直到两个孩子考上大学,谭松夫妻对她的照顾才告一段落。之后,他们又承担了孩子的上学费用,学费、生活费、零花钱、买衣服钱,反正只要给自己女儿寄钱,就一分不差给胡红女儿也寄一份。
“我自认也是个善良的人,但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反正我……我是做不到……这一步的。”说到这儿,龚雪哽咽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王先林默默的递上纸巾,低头叹了口气。
“所以,”龚雪擦擦眼泪,道:“当初你们把疑点指向谭松,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难受,如果他都倒了,还能相信谁?还好,不是他!”
“这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一生中能遇到一个,就是件幸运的事,人们常说近朱者赤,所以你能保持一身正气,”王先林羡慕道:“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将来只要继续经营事务所,就难免会在灰色地带游走。我现在才知道,保持清白之身是多么宝贵!与清白相比,所谓富贵真的不值一提。”
说到清白,想到上次去审计局讲课的事,王先林道:“上次我不应该去你们单位讲课,尤其不该收讲课费,你们也不应该请我。你敢说我们的同学关系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影响吗?”
“这倒真没有,建议是李科长提出来的,他并不知晓我们的关系,他只是想表达对你的感谢。”龚雪辩解道。
“可就是这个感谢的心思,就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官商勾结不见得都是从罪恶开始,也有可能起始于善意之举。”王先林道。
“这话说的很对,以后我一定注意。”龚雪很诚恳的承认自己考虑不周。
王先林看看手机,已经接近12点:“这么晚了,肚子肯定饿了,对面不远是烧烤一条街,我请你吃烧烤吧?”
龚雪惊奇的抬头,盯着王先林:“你这人,理想崇高,唯一缺乏的就是执行力,刚才还义正辞严,要求我防微杜渐,这会儿却要请我吃烧烤。我们两个人,一男一女,不老不少的,深更半夜一起去吃烧烤,你觉得合适吗?要不要吃完烧烤再去卡拉OK耍一盘?”
“那不能,那不能,我也就是嘴上说说。”
“想想,已经错误,何况说说!赶紧回家,你可不要学张升南,天天在外面乱晃。”
回家的路上,王先林想到一个计划,心情稍稍平复,几天来像雾霾一样笼罩在心头的焦虑和沮丧有所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