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路西最南端的十二号是个小杂院,由于地势比较低,院门在凹下去的位置,门口彷佛是个大坑。每逢雨季院子里就会积水,到处都是泥汪汪的。院子里面只有南北两排总共五间房屋,住了四户人家。五间低矮的房屋大同小异,门和窗的框架扭曲着,油漆早已剥落。窗棂上糊着白纸,只有中间一块是玻璃。
北边靠近厕所的两间屋子住的是姓李的一家,男主人是工人,每月工资六十元。女主人是家庭妇女,经常从附近的补花厂取些活儿拿回家来做,也能挣点儿钱补贴家用。李家总共有六个孩子,大的四个是女孩,最小的两个是男孩。他们家的孩子比较笨,除了老二以外都留过级。老二可谓是李家的尖儿,不仅顺利地读到了初中,而且模样也俊俏。李家父母舍不得让老二下乡插队,极力鼓动老三去冒名顶替。可是老三死活都不同意,最后她的二姐还是哭咧咧地走了。
李家旁边的一间小屋里住着姐弟两个孤寡老人,政府每个月给他们每人六元钱困难补助,加上他们自己捡破烂卖钱,日子倒也能过得去。人们传说这两个老人睡在一张床上,颇有乱伦之嫌。院子里堆放着许多垃圾,使得破旧的小院更加不堪入目。老太太养了好几只猫,因为是近亲繁殖,有的猫眼睛不好,有的猫腿脚有毛病。两个老人把它们当作是自己的孩子,宁肯自己啃窝头吃咸菜,也忘不了隔三差四地弄点儿碎鱼烂虾给猫儿改善生活。
我的小学同学秀玲家住在南屋的西头,她家里的摆设至今我仍有印象。靠里面墙边是用木板拼起来的大床,床头摞着两只大木箱子,箱子上又堆着几床铺盖。门对面墙边是一个长条柜子,靠窗户这边有一张方桌,地上零散地摆着几个长条凳子。床上放着一个小炕桌子,这就是秀玲家的全部家当。
秀玲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听说她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留在老家没有带进城。与李家的情况差不多,秀玲的父亲也是工人,每月工资也是六十元,她母亲也做补花的零活儿补贴家用。
冬季的一天傍晚,秀玲的母亲做了一大锅熬白菜放在屋子中间的炉子上,旁边的笼屉上是热气腾腾的窝头和馒头。她母亲先捡出两个馒头,盛了一大碗白菜放在桌子上留给她的父亲,然后秀玲就带着弟弟妹妹围着白菜锅吃了起来。他们每人手里拿着饽饽,轮流抢过锅里的大勺子捞白菜。不一会儿的功夫,白菜汤锅就见底了,笼屉上只剩下了一个半窝头。秀玲想起了母亲,赶紧制止住仍在疯抢的弟弟和妹妹,把剩下的菜汤和窝头端给了她的母亲。
秀玲家的隔壁住的是院子里最富裕的一家,男的是工厂的技术员,每月工资八十元。女的虽然也是家庭妇女,但由于家里不差钱儿,她不需要像另外两家妇女那样靠补花赚钱。他们家男孩的小名叫么灵,么灵的妹妹因为总是满院子拉屎,大家都叫她臭儿。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比别的人家有钱,院子里的人都不待见他们。
无论是哪家,十二号院的女人们都喜欢扯着嗓子叫喊自家的孩子回去吃饭。有的时候,也能听到她们互相吵架的声音。对外影响最大的,是院子里的厕所。厕所位于院内紧靠着胡同里的马路,只有一墙之隔,而且是半露天的,难免会散发出臭味儿。因为没有门,如厕的人需要在入口处斜着放一根木桩,以此表明里面有人,请勿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