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按:此文原是「讀白手記」之十(即「杏園和聯句」,和前面的「讀白詩,醉陶然」及「白居易與张籍」大致同時)。原不存,後於「風雨驛」尋得備份。因文中提及「杏園」,行者「衝浪集」(絕句篇)裡有首「就長安杏園(西安唐詩峽谷)戲答里兄太白兼呈大連馬老師」, 「白眉最映碧桃天,一路花癲隨酒癲。笑我至今思夢得,時時穿越到當年。」,這篇小文經過重新整理,上在這裡,一併「詩詞欣賞」論壇,聊作網邊的一個小註吧。
「杏園和聯句」
關東行者
前日讀施蟄存先生的《唐詩百話》之聯句詩,裡面提到「由於開國以後三朝皇帝的提倡,聯句詩在唐代繁盛起來。《全唐詩》第二十九卷所收全是聯句詩。從李白、杜甫起,有顏真卿、顧況、皎然、白居易、劉禹錫、韓愈、孟郊、段成式,直到皮日休、陸龜蒙,從開元、天寶至唐末,聯句的風氣沒有中止過,可知聯句詩特盛於唐代。」,並說「 唐代的聯句詩,有二人聯句或數人聯句。有每人作二句或四句的。有五言的,有七言的,也有三言的。但都是數人合作一詩,共賦一事一物,而沒有對話體。」,並舉例說「李絳、崔群、白居易、劉禹錫四人的《杏園聯句》是每人作二句的七言律詩」,全詩如下:
杏園千樹欲隨風,一醉同人此暫同(群上司空)
老態忽忘絲管裡,衰顏宜解酒杯中(絳上白二十二)
曲江日暮殘紅在,翰苑年深舊事空(居易上主客)
二十四年流落者,故人相引到花叢(禹錫)
在劉白的詩集裡,不見聯句本身,卻有多處提到「杏園」和「聯句」。
圖一,「杏園」所在的通善坊位於大慈恩寺所在的晉昌坊正南(改自百度網圖)
劉夢得《同樂天和微之深春二十首(同用家花車斜四韻)》有「薦聽諸侯樂,來隨計吏車。杏園拋曲處,揮袖向風斜」句,並在《酬令狐相公杏園花下飲有懷見寄》一詩裡說「年年曲江望」。看來這「杏園」和慈恩寺一樣,是當年曲江「風景區」的名勝之一,也是詩人們常光顧之所(見《陪崔大尚書及諸閣老宴杏園》,以及樂天《酬哥舒大見贈》,《曲江憶元九》,和《重尋杏園》)。
與夢得長年外放不同,樂天在長安待的時間比較長一些。在白集中,提到「杏園」的次數也比較多。《和錢員外答盧員外早春獨遊曲江見寄長句》裡說,「柳岸霏微浥塵雨,杏園澹蕩開花風」。有時是早春(《曲江早春》),有時是晚春(《杏園花落時招錢員外同醉》),有時卻是仲秋(《八月十五日夜湓亭望月》就回憶「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園邊」);雖有傷感,但更有「行樂」。例如《和元九與呂二同宿話舊感贈》:
見君新贈呂君詩,憶得同年行樂時
爭入杏園齊馬首,潛過柳曲鬥蛾眉
八人雲散俱遊宦,七度花開盡別離
聞道秋娘猶且在,至今時復問微之
以至於樂天貶去作江州司馬,也念念不忘「去年杏園花飛禦溝綠,何處送春曲江曲」(《送春歸》)。
樂天自己曾幾次主動提到聯句,「秋燈夜寫聯句詩,春雪朝傾暖寒酒」(《醉後走筆酬劉五主薄長句之贈,兼簡張大、賈二十四先輩昆季》),以及「雙聲聯律句,八面對宮棋」(《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並有句間注曰,「雙聲聯句,八面宮棋,皆當時事」)。看來,「聯詩」確是當時文人的一大嗜好。
順便提一下,劉夢得的「二十四年流落者,故人相引到花叢」, 可以和他自己的《杏園花下酬樂天見贈》一同參看,應該是同一時期的作品(詳見《劉禹錫和「夢得詩」》一文)。樂天晚年與夢得酬唱愈密,不少和「杏園」有關,《代迎春花招劉郎中》是,那首夢得和的原著《杏園花下贈劉郎中》也是:
怪君把酒偏惆悵,曾是貞元花下人
自別花來多少事,東風二十四回春
另,施先生說, 「後世的一切聯句詩都可以稱為『柏梁詩』或稱『柏樑體』」(「連句,齊梁以後稱為聯句。柏樑體是連句詩的名稱。《滄浪詩話》以每句用韻的詩為柏梁體,非也」), 這和我以前看的不同。暫且存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