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太门西》:山上长弓 著
第79章:吾王在上(2)
但这个张麻子现在就在眼前,原来他没有死。
秦弱兰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她沉住气,让人放开张麻子,跟她到屋里去说话。
屋里只有他们两人,秦弱兰问:“张麻子,你不是落水死了吗?”
张麻子一笑,“楼主亲眼所见吗?”
秦弱兰摇头,“张麻子,你说我会去看你这个死人吗?还不够恶心的。”
张麻子问:“那么你怎么知道死者是我?”
秦弱兰说:“不是都说死人是个麻子吗。”
张麻子冷笑,“楼主,其实你已提前知道我会落水而亡吧?尸体被打捞出来后浸泡发胀,五官变形,不容易辨认,你听说死人脸上有麻子,就先入为主以为是我了。楼主,你大意了!” 张麻子盯着秦弱兰。
既然张麻子挑明了秦弱兰派人杀他灭口,秦弱兰也不否认,看来小看了这家伙,原来他早就有防备。她只是好奇这家伙是怎么逃生的,从哪里找了一个替死鬼?算了,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张麻子想干什么,于是问:“张麻子,你今天来捣乱是故意的吧?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说呢?兰香楼主!” 张麻子个愤慨的说,“你好阴险,一边雇凶杀人,一边又杀人灭口。幸亏我早听闻你身后有个影子杀手,从《红影楼》老鸨开始,不知道有多少冤魂死在你手下。我张麻子在十里秦淮混了这么些年,你发家的秘密我多少还是耳有所闻。”
秦弱兰说:“我手下沒有冤魂,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他们先伤害我,我只是自保,迫不得已,我从不伤害无辜。”
“那么我呢?还有我那些兄弟,我们什么地方伤害你了?亏你说得出来!我今天来就是找你算账,为我那几个死去的兄弟讨个公道。” 说起这事张麻子就怒气难平。
秦弱兰心说你也不是个好人,你过去对姑娘们做的那些残忍事,杀你不冤。但她懒得跟他争辩,张麻子是个小人物,她沒有把这家伙放在眼里,也不怕他的威胁。于是说:“张麻子,你如果真想报仇,你早就来了,而不是躲在和尚庙念经吃斋。你想要什么直接说,用不着跟我拐弯抹角。”
她才不信张麻子是来为他那几个同伙讨公道,张麻子这种人有奶就是娘,只会为自己着想。
既然秦弱兰挑明,张麻子也就直说了:“我需要钱。”
瞧,我就知道,讹诈我的钱来了,“要多少?” 秦弱兰问。
“一万两银子!” 张麻子狮子大开口。
一万两银子?秦弱兰眼角一挑,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要是换做平时,她直接叫人把这个家伙扔到秦淮河里喂鱼,都不会给他解说的机会。但她这次没急,只是好奇问:“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这是什么话?张麻子有些火大的说:“楼主,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就不该有这么多银子似的。不过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南唐完了,改朝换代以后朝廷不会再花钱养着我们这些和尚了,我们都得滚蛋,只有去要饭,我得给自己找条出路,所以我需要钱。”
秦弱兰说:“你怎么就知道南唐完了?皇甫继勋大将军有十多万大军守城,宋军想打下金陵也不是那么容易。”
张麻子说,“那你就错了,你可能不知道,皇甫继勋一直在欺骗国主,说宋军已经后撤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国主居然还信以为真。这两人一个是骗子,一个是傻子,你说这国家还有什么希望,不亡国才怪了!”
秦弱兰一愣,“什么?什么?你说皇甫继勋告诉国主金陵的包围已经解除了?这怎么可能?宋军几十万人围在外面,旌旗满天,这怎可能瞒得过去?”
“不相信吧?我开始也不相信,但这事千真万确,还真就瞒住了咱们这位痴呆国主。”
“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弱兰怀疑的问。
“我当然知道。” 张麻子说:“我就在净居寺当和尚,国主天天来烧香拜佛,我们给他点灯、添油、递香,他在那里唠唠叨叨祈祷,都给我们听去了。这不两天前国主还与小周后一起来净居寺,跪在佛前叩拜,感谢佛祖保佑南唐,辅助皇甫大将军赶走了宋军,解了金陵之围。国主叩头叩得那个响,把额头都叩出了一个大包,像个馒头,你说国主是不是一个傻子?” 张麻子说的虽有些夸张,但确实有这么回事。
秦弱兰是个嗅觉敏感的人,直觉告诉她这个消息很重要,会有用处。她思索了一下,取出十两银子,交给张麻子,“拿去吧,咱俩的梁子就算揭过去了,你损坏兰香楼的财物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从此互不相欠,以后别再来找我。”
张麻子看着银子发呆,没有搞错吧?我要的是一万两银子,不是区区十两!
张麻子觉得受了侮辱,满脸涨红,两眼冒火。他妈的我弄死你!作势要冲上去撕了秦弱兰。
秦弱兰把张麻子的反应看在眼里,便说:“张麻子你不要不知足,兰香楼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是皇甫继勋的,你嫌钱少,去跟皇甫继勋要去。”
张麻子一拍桌子站起来,“这是你我两人之间的纠葛,与皇甫继勋有什么关系?你别用皇甫继勋来吓唬我。”
我就是吓唬你,你怎么着吧?秦弱兰双手往胸前一叉说:“张麻子你别嚷嚷,让门外的打手们听见了冲进来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胖揍,你可别怪我没有警告你。”
张麻子气得指着秦弱兰说:“你别欺人太甚,你给我等着!” 说完抓起银子就往外走。
秦弱兰冷笑,有志气就別拿银子呀!她看着张麻子背影问了一句:“想挣更多的银子吗?”
一听说银子,张麻子猛然转身,像着了魔法似的,“什么银子?在那里?”
秦弱兰说:“张麻子,你想要银子容易,只需帮我做一件事。”
张麻子冷笑说:“我知道了,又是让我去杀人,然后再把我杀了灭口。”
秦弱兰也不跟他斗嘴,“这次容易,小事一桩,轻轻松松赚银子。”
张麻子嗤之以鼻,“容易?你的话也能信?你当我是傻子,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你干不干吗?不干滚蛋!” 秦弱兰不耐烦的说。
张麻子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下,然后问:“什么事?说来听听。”
就你这货?还跟我装蒜,就知道你抵挡不了这诱惑,秦弱兰说:“你只需把国主每次来净居寺的一言一行向我汇报就行,少不了你的银子。”
张麻子有些吃惊,“你这是要干什么?想行刺国主还是给北宋当细作?这可是要砍头的!”
秦弱兰冲着张麻子喊:“喂,张麻子,我要是想行刺国主,会把这种事告诉你这个泼皮吗?你当你是谁?我可警告你,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不要出去乱说,否则我就先去告发你,说你是北宋安插在国主身边的奸细,你说朝廷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这个假死的通缉犯?”
秦弱兰虽然口气很硬,但还真的有点紧张,担心张麻子生出事来。她心中琢磨,这人留不得,早晚要设法除掉这个祸根。
以后张麻子就定期来向秦弱兰汇报国主的情况,秦弱兰少不了给他些银子,虽不是太多,但也够他吃喝玩乐了。
这天国主李煜又到净居寺礼佛,他头戴僧帽,身穿袈裟,又是叩头,又是祈祷,嘴里喃喃有词,不知咕噜些什么,十分投入。
这时外面传来躁动之声,李煜不由皱皱眉头。他拜佛时特别虔诚,不愿意被人打扰,平时也没有人来打扰他,其他的香客都被他的侍卫挡在寺门外。但今天外面的动静却越来越大,似乎有人在争吵,他问怎么回事。
在国主身边侍候的太监正要出去查问,一个和尚走了进来,小声的对太监说了些什么,太监又转告给国主。
原来门外来了一群人,硬是要进来拜菩萨,说什么菩萨显灵了。
“什么菩萨显灵?” 李煜一惊,匆匆起身出去查看。
门外的香客已经被国主的侍卫驱散,李煜于是问其他人:“菩萨显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进去传话的那个和尚说:“国主,贫僧听刚才那些人说西城门上空菩萨显灵,吓退了围城的宋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国主的虔诚打动了神佛。”
刚说到这里,就听皇上身边的太监嗖了一下嗓子,似乎想阻止他说下去,但已经太晚了。
李煜糊涂了,宋军不是早就被皇甫继勋赶走了吗?他问守门的侍卫:“刚才那些人是这么说的吗?”
侍卫们不敢撒谎,如实禀告,那些人确实是这么说的。
“走,我们看看去!” 李煜说完就往寺门外走。
起驾!侍卫们慌忙护着国主赶往西城门。
来到西城门,守城的军兵见国主来了,惊慌失措,国主临时兴起要上西城墙看风景,不怕危险吗?出了事怎么办?但军兵们哪里敢问,只有赶紧避开让道,李煜在侍卫的护拥下登上城墙。
登上城墙往外一看,城外密密麻麻的军队,兵营连天,旌旗蔽日,把金陵围得水泄不通,十分震撼。
李煜懵了,冲到墙头趴着看了半天。
这时一个守城将领匆匆赶过来,行了个军礼,“末将呙彦参见国主!”
李煜转过头问:“这外面都是唐军吗?我怎么看旗子上都是一个宋字。”
呙彦愣了一下,宋代表宋军,当然不是唐军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国主是个傻子吗?他回答道:“回陛下,城外的不是唐军,都是宋军。”
“宋军,怎么可能?宋军不是早撤走了吗?” 李煜不信的问。
“陛下,从宋军包围金陵那天起末将就守在这里,宋军一天也没有撤退过,一直包围着金陵城。” 呙彦觉得国主有些莫名其妙。
李煜脑子嗡的一声响,转身就要从城墙上跳下去,至少呙彦是这么觉得,以为国主要寻短见,赶快伸手扶住国主,“陛下,保重龙体!”
李煜半天才缓过气来,他如梦方醒,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自己被欺骗了。他气血冲顶,又惊又怒,歇斯底里的大喊:“把皇甫继勋给我带来!”
李煜身边的护卫跟随他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国主如此激怒。
说来也巧,皇甫继勋今天正好也来西城门巡视,现在就在城墙上,好像是有人特意安排似的。
呙彦听国主发问,便指着城墙上一处说:“皇甫将军刚才还在那里。”
几个宫廷侍卫跑了过去。
皇甫继勋平时都躲着国主不见,国主也没辙,今天却被堵在了城墙上。当他看到国主突然出现,就知道大事不妙,当时就想开溜。但上下城墙的台阶在国主那边,他不敢过去,就只有藏身在几个侍从后面,不让国主看见,谁知却被呙彦给指认了出来。
眼见宫廷侍卫过来找他,皇甫继勋犯难了,见了国主说什么?此事怎么解释?要不然还是逃吧。
逃?怎么逃?难不成像贼一样撒腿就跑?自己在城墙上狂奔,后面跟随一大群追赶的宫廷侍卫,那不就摆明了自己犯事被国主缉拿。
皇甫继勋这么一犹豫,被宫廷侍卫发现,朝他奔了过来,这时想跑也来不及了。
皇甫继勋把心一横,我怕个逑!这里是我的地盘,都是我的兵,国主又能把我怎样?把我惹急了我当即就造反,押着国主开门出降。
皇甫继勋跟随宫廷侍卫来到李煜面前,弓身行个礼,不卑不亢地说:“末将皇甫继勋见过国主,国主前来视查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末将也好安排人手保护,这城头不安全,随时有敌军的飞箭流矢,国主还是请回吧!” 皇甫继勋的口气像是在对江湖帮派的帮主说话,没有像对皇上那么诚惶诚恐。
李煜本来就怒气冲冲,听皇甫继勋大大咧咧的口气,更是火上浇油,我来视查需要通知你吗?我回不回用得着你来做主吗?他大声质问:“皇甫继勋,你隐瞒军情,谎称宋军已经撤走了,你是何居心?该当何罪?”
皇甫继勋一脸无辜的样子说:“陛下,末将何时隐瞒军情了?末将最近军务繁忙,没有时间面呈陛下,但是每次军报都是如实呈报军情,说我军正在与围困金陵的宋军作战,一次次击败敌军的进攻,宋军撤走一事不知从何说起?” 皇甫继勋来个死不认账,反正他近来没见过国主,没有当着国主说过宋军撤走这种话。
李煜怒斥:“皇甫继勋,你休要狡辩,军报上都是说宋军已经撤退,你正在组织大反攻,准备一举把宋军赶过长江,你还敢抵赖。”
“陛下,末将冤枉啊!也不知道是谁篡改军报,欺骗陛下,这肯定是陛下身边人所为,真的与我无关。” 皇甫继勋把陈乔、张洎、除公公这些李煜依赖的人推出去顶缸。张洎和除公公是皇甫继勋的同盟,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一起卖了。
李煜又不是真傻,他已经看清了皇甫继勋的真面目,知道这一切都是皇甫继勋在作祟。但最气人的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皇甫继勋还在撒谎,真把他这个国主当成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