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乡下一段时间,麦琪渐渐对生产队有了一些了解。这个队叫王家宅,村民中除了外面嫁过来的和个别没改姓的,大家都姓王。队里共有三十来户人家,约有男女老少一百多人。紧挨着王家宅是另外一个生产队,村民也都姓王,总人口要多一些,大概是两个队合并在一起太大了,所以才分开的吧?队里的男劳力大多是一家之主,都去市里或者公社的建筑队工作,只有农忙时才会回来几周。因此,队里的妇女和年轻人担起了大部分农活,包括最脏最累的。
麦琪的生产队每年要种两季水稻和一季麦子,另外还种油菜和棉花。每户人家按照人口数可分得每人一分自留地。农民的房子建在自家的地上,称石基地。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房子。条件好些的房子是砖墙瓦顶,差一点的就是草屋顶,王家宅草屋顶的人家不多。 农民们每年的粮食和油菜要按照政府的规定上缴一部分,其余的都按人口分给各家。到了年终按照各家所得的工分,再扣除一年中所分配的粮食,柴火等,剩余的就是农民的年收入了。棉花和油菜籽可以折换成生产队的收入,最后会算在每个工分的价格里。
麦琪住处周围的好几家农民都很热心,他们常常来问麦琪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家里是否缺什么等等。队里与麦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不少。那个时候农村已开始普及文化,大队里有小学和初中,公社里有高中。队里有几个读过小学的,还有读过初中的,他们在队里算有文化的人了。
住在麦琪对门的那家有姐妹三个,大姐玲娣比麦琪大几岁,是队里的共青团支书,已有了男友,快出嫁去旁边嘉定县的生产队了。二妹招娣读过初中,和麦琪同岁,三妹彩娣刚上初中,她们的爸爸在城里做装修工。这样的人家在队里有好几户,由于有人在外做工,收入就比较多,因此他们的房子也比较大。
三姐妹不久就和麦琪成了朋友,她们的妈妈也很热心。闲谈之中,她们总要提起老知青玲玲,看来那个老知青在队里印象很好。麦琪以前也听玲玲提起过玲娣,她们年龄相仿。玲娣很热心,没多久就和麦琪说了加入共青团的事,麦琪十分高兴。由于她们就住在对面,玲娣妈妈常常会端来一碗炒好的青菜,拿来几个馒头,或者送来一些地里收起来的土豆,这使麦琪深受感动。招娣读过初中,比较文雅。她看见麦琪的英文书很是羡慕,说她初中快结束时学校开始教英文了,可惜没有学到。麦琪最开心的就是和招娣说话,她觉得这个乡下女孩还真是与众不同。
麦琪房子的后面住着一家烈属。老爷子是生产队里养牛的,大家叫他牛伯,他的上工时间都是自己定的,因为要随着牛的习惯和劳动时间。他的老伴已经半失明,不能外出干活。牛伯有三个儿子,一个在抗美援朝战争中阵亡了,所以牛伯是烈属。一个儿子是哑巴,是个单身。小儿子在城里做工,媳妇桂囡身体不太好,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儿子,最小的只有六岁。这家算是队里比较穷的了,家中缺乏劳动力,桂囡除了要上工,家里所有的家务都要她做。麦琪常常听见她有时骂儿子,有时还听见她哭泣。麦琪觉得她挺可怜的。
有一天,桂囡来敲麦琪的门,麦琪觉得很奇怪,她来找我有什么事?麦琪开门见桂囡手里拎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蔬菜,满手都是泥,显然是刚从自留地回来。她对麦琪说:“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麦琪点点头。她把麦琪领到后面的粪池旁,轻轻地说:“你以后可以把粪倒在我们家的粪池吗?以前玲玲要倒在她姑姑家的粪池,因为她们是亲戚。你应该不在意倒在我这里吧?”麦琪一开始有点不懂,桂囡接着对麦琪说,她家自留地的肥料不够,也买不起肥料等。麦琪懂了,这时她想起爸爸曾经告诉过她爷爷说过的话:”要对下人客气,要对比自己穷的人好一点,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会需要他们的帮助”,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桂囡的要求。
老知青玲玲以前是队里的记工员,她每天记录每个人的出勤,几点到几点,做了几等工的活,比如拓菜是三等工,挑泥是一等工。玲玲走后记工分由队里的出纳管,出纳是队里管现金的,平时社员没有钱了,可以到出纳那里借,出纳会记在账上。社员可以及时还钱,也可以赊账,到了年终从自己挣的工分里扣。
早上出工前大家都会在仓库门前的打谷场集合,等候队长分配农活。这天麦琪刚到打谷场,就听见玉兰嬸扯着大嗓门抱怨出纳员卫芳工分记得不对,把她前几天的工分等级记错了,可卫芳说她没记错。玉兰嬸还说什么亲戚之间有人多写工分,为此两人争执起来。玉兰嬸是队里有名的“大嘴巴”。为人直爽,嗓门大,她丈夫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以后又在城里的工程队做工。这时队长说,目前出纳和记工是一个人,队里大家是有点亲属关系,会被人误解。于是她决定有空讨论一下,再选一个记工员。玉兰嬸马上说:“有什么好讨论的,就让麦琪当记工员好了”,麦琪听了倒是一愣。队长说,她才来不久,还不太熟悉队里的情况。这时玉兰嬸的嗓门又大了起来:“要怎么熟悉呀,不就记个时间和工种吗?城里人读书总比我们多,有什么麻烦的”。她这个大嗓门唧唧呱呱一阵喊,队长和其他社员也就不多说了,也没问本人是否愿意,麦琪就不知不觉地当上了队里的记工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