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建、马建,在香港我不但见过面而且有过接触,唯刘心武与我没有一面之缘。但在这三人中,我最崇敬的却是刘氏。因为,在共和国的文人圈中,他是敢于承担,把出了事的责任全部都歸到自己身上的,极其罕见的一位。马建的《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是由高行建推荐给当时任《人民文学》主编的刘心武,此后,刘与马也成了朋友。小上星期,我去参观印度庙,看了这座性庙的雕塑,它使我想起了描写西藏民情风俗的小说《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该小说的作者是青年作家马建,我见过此人,並且有过短暂的接触。马建到香港后,我在香港作家联会的会议上见过,並同桌吃过饭。他长头发、长胡子,好像总是睡眠不足,无精打彩似的,见人话少,说不上两三句。但他的太太戴小姐,却是话语多多,酒桌上都是她的声音,因为,她是在香港政治刊物《百姓》当编辑,对内地的情况很了解。所以,她每次来开会,总要说许多政治笑话,不但有趣而且新鲜。
有一次,她坐在我身边,我问她“马先生怎么没有来?”这位高挑的美女轻松地告诉大家说:“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又问“那你,现在还在《百姓》吗?”她刁皮地答道:“我不做百姓了!”我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又与她开个玩笑说:“不当百姓,那你要当官了?”“《百姓》被人买了,买了,就倒闭了,我们都拿了遣散费,不做《百姓》就做其他的了。”她说得依然很轻松,根本没有一点失业的感觉。
后来,我听说《百姓》杂志卖了千万港元,买后就停刊了。到底是谁买了呢,找不到答案,《百姓》是陆铿和胡菊人合办的。在一次作联的换届会上,会长曾敏之提名胡菊人,並要大家投胡一票,结果胡菊人当选为理事,后来,公布新一届理事会的名单时,胡菊人当了副会长。再后来,又听说胡菊人去美国定居,作联文友为他送行。
说起《百姓》那要牵连到中共总书记胡耀邦身上了,胡耀邦下台就是因为《百姓》呢。
1985年6月1日《百姓》刊出了长达2万字的《胡耀邦访问记》,此文发表震撼了世界,它向世界展示了中共领袖前所未有的开明形象,但最后导致了胡耀邦下台。5月底,胡耀邦接受了在大陆被关押22年的罪犯而到香港后任《百姓》社长、纽约《华语快报》发行人陆铿教授的访问。
访问一结束,陆铿即拿起话筒,一句一句地读了访谈的内容,香港方面做电话录音,编辑一夜没睡,第二天在香港各大报刊出,整个香港被轰动了。
说起陆铿,我最后见他一次面,是在2001年1月30日高行建应香港中文大学和香港城市大学邀请的三天日子里。记得,星期三上午在城市大学大礼堂,首位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人作以“文学的语言”为题的讲演。演讲会分主会场和分会场,因讲座是发票的,当时能拿到一张中心会场的票是极不容易的,会场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听者数以千计。
演讲会由陆铿教授主持,他介绍了高行建也介绍了高教授的新女友杨女士,一经介绍就掌声暴起。杨小姐年轻、漂亮,头发的形态很时髦、很特别,正面看去像一个门框,黑门框里显露出一张长方形的白脸。杨小姐是现代女子,但从她的发型来看,似乎还有些少古代淑女那种含羞的韵味。
会上气氛热烈,从与会者的眼神中可以感受到他们是充满着敬佩、仰慕......,人人为中国人、为中华民族而骄傲、自信、自尊......。由此,我想起了第一次与高行建见面的情景。那是,在2000年高氏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前不久的事。他应邀到香港中文大学讲授戏剧创作,有一天晚上,他也到尖沙咀香港文化中心讲授戏剧创作问题。
当时,我在《香港文学》杂志当编辑,每一期封二均有刊出大陆或海外访问香港的作家、教授的照片和极为简单的报导。因为,《香港文学》只有两个编辑,八十高龄的刘以鬯总编外出不便。所以,外出联络、照相、采访等当然都落在我身上了。
出席讲座者,包括我在内总共只有7人。大多是本港写剧本的创作者,其中两三位我都认识。按正常情况,我拍完照片就走了,但当时情况特殊,因为,人数太少,场面太冷清,我一走剩下6人,这对讲者和听众都不好,再是我一走,可能别人也会走。所以,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要坚持到底。我的出席是代表《香港文学》,也是在场的唯一传媒,撑场当然要一撑到底了。这位文雅、文静的白脸书生,让人一眼看去就会认定是个做学问、有修养、有墨水气质特殊的学者。但他不善辞令,不是风趣、幽默,能天南地北谈笑风生的那一类演讲者。
在讲座结束后,我也没有与高教授多谈些什么,只告诉他下一期《香港文学》会刊出照片,刊物要自己买,在巴黎也可以买到。因为,邮费太贵杂志社负担不起,所以,很对不起,无法给你寄去刊物。《香港文学》虽然,不能与美国的《时代》杂志比,但能在《香港文学》刊出彩色照片也是不太容易的,也有不少人为此感到荣耀。当时,我万万没有预料到,他后来会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
我听了高氏的两次讲演,前后对比真有天壤之别。俗语云:“时来顽铁生辉,运转黄金失色”这对时来运转是生动的注脚。
说发表后,因为,当局说是违反了国家的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也许与小说描写了僧人的性事有关吧。刘氏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自己,一人承担,宁愿自己掉了官下了台,也不让朋友受到牵连。
如果,当时刘主编为了自保而把责任都推到高行建和马建身上,那么,高行建还能移居法国?还会获得诺贝尔奖吗?所有说,刘心武不但为保护朋友立了功,更为中华民族立了功。
(本文在《澳洲新报》2016年10月8/9日《澳华新文苑》刊出时题目改为《香港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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