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家的路那么遥远,那好,我可不可以不回家或者少回家。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我总是有些怪异的想法。寒假本来就是为了过年而存在的,如果寒假不回家过年与家人团圆而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人呆着,好像是不太近人情。可是年少的我那时怎么会这样想。从合肥到家去年那六十个小时的痛苦记忆,比起隔夜就到的北京,而且充满对未知经历的刺激的那种感觉,很快就让我就做出了去北京过寒假这个决定。
当然,去北京也得要过的一个有意义的寒假。我早早的就定下了北京新东方的寒假托福班课程。其实那个寒假仅仅是大二的寒假,离我们五年制的大学毕业申请美国的研究生学校还早着呢。不过这是一个好的借口给我体验一下这样生活。于是当考试考完,我就登上了去北京的列车,颇有一些西辕北辙的感觉。这次的火车虽然不是特别的快车,但也是仅仅是夕发朝至的,比回家轻松多了。而且去北京的火车比入川的火车新多了,外皮也不是绿色的,暖气开得挺足。当穿过大雪茫茫的华北平原的时候,只感受得到兴奋的我兴致勃勃地盯着窗外感受着这样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周围的都是同一个大学的学生,因为集体购票的原因我们都坐在一起,占了好几个车厢。一次次的,同学们越来越少。每次看到他们兴奋地惊呼着前“到家了”,然后伸手从头顶的行李架里捡出回家的大包小包,冲向车门,我的心里却是兴奋的想到离北京,共和国的首都,全国人民向往的地方,又近了一站。
这也不是第一次来北京了。出了西站换地铁,转375,然后就到了学院路上高中好友的大学和他的宿舍。也不是第一次到他宿舍了,他宿舍的哥们儿都认识我。这里就是我过年在北京的据点。热心的好友带着我给前后房间还没有走的同学打招呼让他们照顾一下,因为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同学也不回家可以相互照应。说完之后他就兴奋地扛着行李,奔向火车站:他今晚就放假和另外几个高中同学一起回家。整个宿舍楼里充满了考试完毕和放假回家过年异样的兴奋,连楼道里不那么明亮的灯都让人觉得打了鸡血一样的明晃晃。
坐在同学的床上,才有一点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失落。抬起头来学对面上铺的一个小小男生,一身黑黑的夹克,坐在床上也似乎有点失落。后来才知道这哥们儿胡乱填了志愿专业上大学,所以来了这里之后提不起精神兴趣,然后又上瘾打电脑游戏挂了一门又一门,班主任也劝不动他。不久的将来他就退学回家了。再后来,听我高中好友讲,他又重新高考,认真的选了门专业去清华了。
另外同屋的还有一两个同学,家就在京郊河北或者天津的,不急着回家愣是要呆到年前那一天,就是在在宿舍里方便用电脑看片儿。那时候他们看的是张伟健饰演的韦小宝,那痞里痞气的声音至今都在我的脑里回想“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可是我有...“
上课的地方在北四环五道口那一带。在一片片破旧的平房中,新东方的教室就散落其中。那时北四环正在修建中,周围不断的拆建让人有身处地震后废墟一样的感觉。雪水化后和泥混在一起,再加上防滑的煤灰,让人走在上面觉特别的恶心。我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什么地方了,但走出教室小巷就能看到中国科大附中的招牌,顿时让我有时空错乱的感觉。
(Henry Moore in China @2001 )
上课的内容没什么意思。因为我才大二之前也没有啥准备,就希望靠这个课程了解一下托福是什么样的。后话是两年之后我考托福还是挺快捷上手啊就看了个把月书就考了。所以这个做题和学习的技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用的。老师笑话的段子虽然多,但对每天粘在瀚海星云BBS, Joke版的我来讲早就是老生常谈了。
不知道新东方卖听课证的时候是不是要填老家的信息,还是新东方那时候就有大数据,坐在我周围的不是四川就是重庆的。记得后面一对来自西师, 就是在重庆的西南师范大学音乐系的情侣。不知道为啥要出国学音乐。而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来自成都大我两级的小姐姐。一个身材娇小,漂亮的小姐姐。记得他的名字叫燕妮。很奇怪的姓,而且有一点不像中国人的名字。我来上课的时候就像是打酱油的,这个小姐姐就像是批发酱油的。她说她借住在北京一个不太远也不太近的亲戚家,好像也不是太开心。因为周围有不少的人都在考托考G,她也来试试,出国留学想想也挺有意思的。听她说他奶奶也是有过留洋经历的,不过最后到底要做什么,她也不确定。
记得很清楚的是新东方教室,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可以容纳几百人的大礼堂门口外有好多卖小馄饨,汤包的摊子。感觉这是江浙一带的小吃,可是却占领了北京新东方同学的胃。记得小姐姐和我有时候一起去门口最方便的那个摊,通常是小馄饨,漂在有几条紫菜的清汤里。比不上我们四川重庆的红油大抄手,但冬天里特别让人想念。然后就是小笼汤包了。刚出来的,还挺烫的,不太会吃的我总是让汤给流掉了。而这位小姐姐就教我如何如何的用汤匙来吃。在教室里污浊的空气里坐了几个小时的我们,特别感谢这些带着香气的扬州小馄饨和汤包。可惜与这位小姐姐之后就失去了联系,就像是在新东方上课时不小心睡着后所做的一场梦一样。
上课的时候日子一天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就是除夕了。那时候知道有一个大学老乡,也是特立独行的那种,居然也来来北京过春节。我就想着邀约着一起过个年:很惊讶的是居然我也有过年的这种想法!本来我以为时间是一个连续的函数,而且是连二次导数都连续的函数,节日在这个函数上没有理由存在。
已经不记得为什么我们要约在天安门广场见面了。可是当我来到天安门广场,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寒风里凄凄楚楚地等的时候,就发现这的确不是一个好主意。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好多的警车,武警,警察,和便衣。当然广场很大,那些都在一边忙着什么。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背着书包,在天安门对面广场的旗杆下一个人踱来踱去。然后,短短的几十分钟,愣是被叫住盘查了三四次,每次都要看我的身份证。有个武警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等同学老乡,然后一起过年。”
“干嘛在这里等”
“我也不知道,因为这里比较方便……”
然后还好放过了我没有让我立即离开。当我再打电话给同学的时候结果发现同学有事不能来了,我才悻悻地离开。后来,便是满天的新闻报道。才知道,就在我去的之前个把小时,法轮功自焚事件。在北京就是不一样,不知不觉中又经历了历史。一个人慢吞吞的踱了回来,地铁,换车,到学院路,才发现过年就意味着几乎所有的饭馆都已经关门了。然后鹅毛大雪就开始了,很快的就看不见路了,再很快的雪也不看见了,乌黑后只有高高矗立在路边零星的路灯下面有点亮光被雪散射开来像一个光椎一样。那个时候周围似乎还不是那么繁华,没有太多灯箱霓虹灯之类的。走着走着,去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无比辉煌的字母M。麦当劳里面灯火辉煌,进去却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做顾客。不过最重要的是它仍然在营业,不过中国年!也许今天就是来提前体验一下以后那漂洋过海的冷清的中国年的。巨无霸汉堡凉凉的ranch和青菜西红柿,真的跟在美国过年一样的感觉。出来走进校园的时候,已经很晚,雪已经停了。我一个人走在安静的校园里有点兴奋的感觉,更多的是新奇,有一种自己超越了自己的感觉。感觉心中的一颗种子在雪里面种了一下,马上就要冲出厚厚的包裹,在什么都没有雪里发芽了… …
2023年3月
p. s. 没有想到的是从那之后几十年就在家乡过过两次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