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季，秉生疫情后第一次回上海访亲探友，却身不由已终日在几级大小医院里穿梭，他并非自己生病了去看病，而是陪大哥和他的女儿进出各个医院，忙得没有时间观赏日新月异的上海美景，也抽不出时间去看其他亲朋好友。

大哥鑫生比秉生大了一轮，小时候在上海郊区家里，父母整天忙着下地揾食，长兄为父，鑫生带着几个弟妹每天走路上学，放学后割草摸鱼抓虾，快乐的童年时光烙在心头，秉生对大哥一生都敬重有加，每次回国都要去大哥宽敞的家里小住几日，大哥对他这最小的弟弟也一如既往的疼爱，好吃好喝的招待，两人常促膝长谈，回忆幼时在父母膝下的快乐时光，畅谈交流各自的人生经验和子女的成长，父母十几年前相继仙去，大哥这里，是秉生最温暖的亲情港湾了。

大哥与亿万中国老百姓一样，被一胎化的“国策”所限定与强制，只育有一女。女儿小名唤作宝宝，从小到大是大哥家里的小太阳，全家围着她转，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珍爱宠溺的不得了。宝宝也乖巧懂事，长得清秀大方，性格温婉，顺风顺水风平浪静地成长，大学毕业了在上海某国企当上了白领。宝宝是鑫生与老伴一辈子的杰作和骄傲，她也孝顺听话，该恋爱结婚了，就由父母相中了一个金龟婿，俩人婚后再恋爱，生了一个儿子，由父母相帮着抚养，小日子过得那个惬意，羡煞旁人。秉生出国前，看着侄女长大，他也非常关爱宝宝，常给她辅导功课，买些书本零食给她，宝宝和这叔叔也特别亲近。秉生赴美留学深造时，宝宝才十几岁，常常给叔叔写伊妹儿，秉生在心里对宝宝一直比其他的侄甥更为看重和喜爱的。

这次秉生回国，因了疫情尚在尾声，国内许多人还谈虎色变，尤其是大哥已经年过古稀，秉生考虑老年人免疫系统脆弱，自己在飞机上封闭的空间飞了十几小时，难免会沾上漏网的末世病毒。所以秉生自己订了旅馆，不去大哥家里住。

时差转了两天，秉生就在宾馆里订了一桌好菜饭菜请大哥祖孙三代来吃饭聊天，头天就打了电话给大哥和侄女，他们都高兴极了，说是等不及见到他！

不料午饭时只来了大哥大嫂和八岁小外孙，”宝宝俩公婆怎么没来？” 秉生疑惑道。
“唉呀，昨天她单位组织体检，宝宝喊头疼几天了，医生就开了脑CT检查，今天上午医生打电话找她，俩口子怕有什么问题，上午开车去医院还没回来，也不知要紧不？” 大哥鑫生脸色凝重，从小只要是宝贝女儿有小病小痛，这模范老爹就比自己病了还难受。

大哥身材敦实，紫红色的脸膛，头发已经花白，他原本是地道的农民，但他头脑灵活，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就包下个农场专门种果树养鸡鸭，收益颇丰，早就不显山露水地成了富翁。他俩口子吃穿用度都低调，只有对女儿宝宝一家子砸钱最大方。

兄弟俩边吃边聊，正在这时，侄女宝宝的电话来了，带着哭腔：“医生讲CT见到在脑壳里有阴影，可能是肿瘤！” 一石激起千层浪，鑫生脸色大变，秉生也语无倫次，不知如何安慰哥嫂。过了一会，只听鑫生对女儿讲：“宝宝不怕，咱们要医生再作其他检查，咱们去上一级医院找好医生！” 原来体检和CT是在区医院做的,大哥信不过！接着又道：“ 汪叔叔是爸爸好朋友，前年刚从大医院付院长退下来，认识的人多，我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找好医生！”

饭也不吃了，大哥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拯救女儿的行动！汪叔叔来家里了，宝宝哭哭啼啼地把CT报告给他看了：脑额叶低密度肿块！事不宜迟，汪叔叔马上联系了上海脑科医院前三名的几位医生，带着宝宝一一预约就诊，又按他们要求，每个医院都重做CT,加作核磁共振，医保不报销这些额外检查，鑫生去银行提了二十万现金塞给女儿，：“要检查淸楚，多少钱咱都花！”

大哥毕竟还是老农民的格局，要办事就求人，要求人就塞钱，在他看来，“有钱人能使鬼推磨”是千古真言，为救女儿用钱开路吧！于是他先给汪叔叔三万辛苦费，又包了好多红包，请汪叔叔塞给宝宝看病会诊的脑科名医、看影像片子的放射科专家。医院虽是有明文规定不能收红包，但通过朋友送“辛苦费”还是畅通无阻的。

大哥又拉上秉生这“美藉华人”叔叔给侄女儿壮胆，十几日下来，秉生跟着大哥一家子流窜在各家顶级脑科医院，经验丰富的医生们得出的诊断结论异乎寻常的一致：脑内额叶混合性密度肿瘤，疑似恶性，需要手术！

这下子又要找手术医院，找到手术经验丰富的医生主刀是关键，除了汪叔叔继续操劳，大哥又通过曲里拐弯的关系找到上海市卫生局的一个科长，几个人共同蒒选确认了有美国留学背景，脑肿瘤手术一哥某医生，为了尽早手术，又得搞定手术室，每个关卡，都用“辛苦费”通关，居然无往而不胜，是啊，谁能抵挡厚厚一叠塞过来的“毛爷爷”百元炸弹，何况是现金，来无影去无踪的！于是宝宝的脑部手术时间定下了，在上海排名第一的脑科医院，定了由脑瘤一把刀医生主刀，下星期一下午手术切除脑肿瘤。

不料手术清晨，宝宝接到主刀医生一个电话，术前他和几个专家再次会诊看影像学检查，准备开颅定位，却惊奇地发现：肿瘤消失了，脑内的阴影不见了！手术取消了！：”真的吗？” 宝宝喜极而泣！问医生是何原因？是误诊吗？这种现象常见吗？医生语焉不详应付几句：“临床上有这现象，可能不是实性肿瘤而是积水或小囊肿，吸收了，消失了吧！”

这边秉生和大哥本来准备去手术室门口助阵的，一下子敌情完全解除倒是懞了，大哥大叫一声：“宝宝没脑瘤了！老天保佑呀！” 接下来又嘟嘟囔囔：”老天爷可怜我心诚吧！红包送出去五十多万元呢！” “好事呀！宝宝没病了，这钱不亏…..”!
大哥喜得老泪纵横，又是语无伦次起来！

秉生给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搅得脑壳疼，他想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如果脑瘤本来就不存在，为什么那么多的医生都诊断一致？众所周知CT加MRT诊断脑瘤准确率几乎是百分之百的，虽然会有不典型影像，但不至于十几位顶级医生无一怀疑？会不会是医生们收了红包，大家心知肚明在演戏？临到手术前主刀医生良心发现，揭秘真相，免去病人脑壳动刀？大概率此事是无解了！

秉生几日后结束假期回美国。一年多了，侄女宝宝复查过几次，脑瘤如黄鹤般飞走一去不复返，她也没了头疼的症状，活得那叫一个健康开心！

或者这就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乌龙事件？秉生为大哥和侄女庆幸的同时，不禁怀念起在国内改开前的老时光，那时候绝大多数医生们每个月只有五十多元工资，个个都像白求恩，又像华佗扁鹊李时珍，技术上精益求精，全心全意为患者服务，几乎不知红包为何物！又一转念，现在红包通行无阻，也不能全怪医生们，患者治病求医心切硬塞是一方面，并且医疗系统企业化，加上生活成本高涨，人人往钱看，医生也是人，要活得潇洒，挣钱不择手段也不奇怪了！

秉生上了谷歌搜索了脑瘤的大量文章，又询问了医生朋友，都说即使是水瘤或积水，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吸收，CT和MRI片子上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的显示阴影。但宝宝的“脑瘤”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秉生摇摇头，心堵得很！“真是匪夷所思啊！”

2024年3月30日于洛杉矶

后记：脑瘤术前不翼而飞是发生在好友侄女身上的真事，砸红包等细节也是真实的，人物和场景是小说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