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聚会是自助餐的形式。大家拿了盘子，选了自己喜欢的食物，然后三三两两地坐着吃。女士们坐在早餐室，男士们坐在饭厅里。

寒梅不在，女士们的聊天便如一泻无阻的流水，欢快顺畅。佳琪首先注意到凌云的香奈儿，凌云说刚去巴黎时买的。佳琪喜欢包包，不过很少买奢侈品包，只有一个LV包。燕霞看着香奈儿包也很是喜欢，然后说4千美元一个包，太贵了，她一般用Kate Spade。惠敏说她一直用Coach。

寒梅在的时候，总是说，她买包包只看质量不看牌子。她有一只皮质柔软的羊皮包，她坚持认为这样的包比奢侈品包好。

女人们从包包又聊到护肤品。燕霞盯着佳琪感叹：“你的皮肤怎麽这么好？最近用的什么护肤品？”佳琪笑说她用了阿玛尼粉底，遮瑕效果比较好。她又说她护肤品最近在试用Skinceuticals，还不错。凌云说Skinceuticals是药妆，她不敢用。她用Lamar和La Prairie。燕霞在梅西工作，她说她主要用雅诗兰黛、兰蔻和倩碧，哪种在促销就用哪种。惠敏说她也是用雅诗兰黛和兰蔻。她们就各个护肤品系列展开一番热烈的讨论。

寒梅每次看大家讨论护肤品，就会说：“护肤的关键是保湿和防晒。我用CeraVe或者国内的蚌壳油就很好，没必要浪费这种钱。”

寒梅的肌肤晶莹白皙，大家也是无话可说。

Kevin跑过来找妈妈，燕霞宠爱地抱起他。女人们的话题又转到孩子。凌云的儿子在华尔街做金融，佳琪的儿子在读医学院预科，惠敏的女儿是药剂师。佳琪笑说：“都说移民华二代最多的是做医生、律师、药剂师、金融，果然如此。”

可是寒梅的女儿并不是。寒梅有两个女儿，二十四岁的Alice和十七岁的Emily。Alice当初被多家藤校录取，最后去了斯坦福读教育系。如今在一家非盈利性的机构做社会工作，是个很有情怀的女孩，虽然薪水很少。他们家的女人真是特立独行的风格。

Emily跟Ivy和Cindy关系很好，每次聚会这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总是玩在一起。Ivy问妈妈为什么这次Emily没有来？佳琪很尴尬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寒梅不在，大家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想起她来，不过谁也没有说出来。

这个没有寒梅的聚会，开开心心地开始，欢欢乐乐地结束，没有任何风浪，甚至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每个人都收获了无数的赞美，可是心里难免觉得有一丝丝的乏味。

4.

老章和老罗在一个单位工作，虽然不是一个部门，但也常常碰面。这天老章回家对佳琪抱怨说：“唉，老罗一直问我什麽时候聚会，我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寒梅虽然心直口快，但也没有坏心，这么排斥她不太好吧？你跟其他人说说，我们的聚会还是一家不能少。”

佳琪同意道：“我也觉得不太好，我问问其他人。”

佳琪拉了一个小群，有惠敏、凌云和燕霞。

佳琪说：“老章说我们的聚会一家不能少，我觉得也是。我想了想，寒梅提醒我去检查脖子，并没有伤害我而是帮了我。医生也说早检查对我有利。虽然我大概有一个月为此焦虑失眠，后来查出来是良性也是如释重负。如今吃中药结节有减小。医生让我以后每年复查即可。这得亏是寒梅提醒，我该感激她才是。”

凌云也说：“我家老顾跟老罗是朋友，他也为此事问我了。当初其实也是幸亏寒梅提醒，老顾及时抛了一些股票，所以才没有损失惨重。我虽然失业三个月，但当时失业的人那么多，跟寒梅有什么关系？只怪我没有听她的提醒，早早找好下家。”

佳琪和凌云本来对于寒梅也没有太大的怨意。母亲对于孩子受到的伤害更为耿耿于怀，燕霞和惠敏反应更为强烈。不过虽然寒梅好像有一张开过光的乌鸦嘴让人避之不及，可是理智地想想她也只是提醒大家发现问题，问题本身并非因她而起。

燕霞说：“我们家Kevin年初做了个小手术，医生说这种手术已经非常成熟，Kevin今后可以正常生活。真的说起来也是早发现早治疗为好，可是看见那么小小的人要做手术，真是好心疼！”

燕霞最后表态：“我怎样都行，我听惠敏姐的。”

惠敏沉吟半响说道：“我虽然当时很生气，后来还是把寒梅的话告诉了Joyce，让Joyce留个心。Joyce发现了男朋友确实吸毒，还想利用她药剂师的身份得到一些药物。Joyce及时跟他分手了。真的说起来也是要感谢寒梅。寒梅这张乌鸦嘴，有时候会搞不清这些坏事是因为寒梅说了才发生，还是本来就有。理性来说应该是后者，只是感情上一时会难以接受。”

惠敏最后说：“老罗也是我的同学，把他们家排斥在外确实不妥，还是让他们回来吧。”

5.

冬天到了，节日季来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片绚烂。这次同学聚会是在凌云家。他们家的大房子在节日的灯饰辉映下，流光溢彩，赢得一片赞美。寒梅和老罗带着他们的女儿Emily，再次出现在聚会。

许是有人跟老罗提及让寒梅说话婉转一些、注意场合，寒梅在聚会中异常沉默，几乎一言不发。佳琪有些过意不去，便有话没话地找寒梅闲聊：“Emily明年要上大学了，她准备学什么？”

寒梅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她最近沉迷于电视剧《House》里的豪斯医生，说是要做医生。”

佳琪说：“你们家Emily好有意思。做医生好啊，你这个医生也算是后继有人。”

寒梅说：“学医真是长路漫漫，也蛮艰难的，我们随她。”

佳琪说：“我们家Mike也在这条路上呢。”

燕霞插嘴：“我们家Cindy以后也想学医。”

佳琪说：“你们家Cindy成绩那麽好，肯定没问题。倒是我们家Ivy，对文学感兴趣，可是学文不好找工作。”

凌云总结说：“基因真是强大，佳琪你这个文科生的女儿也喜欢学文，寒梅医生的女儿也会想学医，我们家老顾一向对股票感兴趣，我们家儿子就学了投资。”

女人们你一句我一句，欢声笑语，温暖融融。眼看着这是一场宾主尽欢、皆大欢喜的聚会，谁知到了最后又出了一个状况。

每次聚会快结束时，大家会提及下个聚会。下次聚会由燕霞家做东。燕霞神秘地说她和凌云姐有一个提议，让凌云姐来讲述。

凌云说下次聚会正好是学校春假，她和燕霞商量了些，大家可以一起去坐游轮。她已经做了攻略。

惠敏说：“这个主意不错。坐游轮很享受就是略无聊，大家一起去才有意思。”

燕霞说她已经看了凌云姐的攻略，太令人向往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去。佳琪也表示赞同这个主意。

寒梅几番欲言又止。她的两手局促地捏着核桃手串，越盘越快，最后她仿佛下了决心一般，抿了下嘴唇说道：“别去。小心上了船下不来。”

又是一语四惊。凌云当即变了脸色说：“那就想去的人去吧。”

大家一阵静默。

鉴于寒梅的乌鸦嘴百分百的准确率，尽管心有不甘，但这次游轮之行还是取消了。

其实他们后来连这传统的聚会也取消了。第二年春天，全球新冠肆行。

女人们在群里聊天，这次的群里添加了寒梅。

“寒梅，太感谢你了！那条游轮真的是好多人感染了，死亡也不少，连靠岸的地方都没有，一直在海上漂流！” 凌云感激地说。

“幸亏没有去。寒梅，你怎么能够预测得那么准？”佳琪问道。

“年底我们聚会时，武汉已经有不少新冠案例，我以前的同事跟我讨论过，我们认为很可能会是全球流行病。”寒梅说道。

“你太神了，寒梅，以后我们都听你的！”大家纷纷表态。

《完》

《世界日报》小说版2023年12月22日- 2023年12月30日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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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