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二幢古建筑大宅院,我现在能体会到大隐隐于市的涵义,这二幢建筑在万豫码头街的尽头,旁边都是些弯弯曲曲的羊腸小道,马车从中山南路口一直可以走到建筑大宅院前,如要再要向南向西已没路可走,只能折回返还。生活在这大宅院的士大夫呵,你们保持了生活上的方便和舒适,却又人为地阻隔了闹市的喧哗。
这时我又想起了与花园一墙之隔的恒兴里,以前它是否与花园连成一体?隔壁小花园的几间平房,是否是看守庭園打理花草人的家?中国的文人士大夫很懂得寄情于山水,先围起一个园子,挖凿出一方水池,造一个亭子,建一处石舫,运来一大堆太湖石,选出漏透皱瘦独特的奇石,体大的独立耸立,体小的堆成假山,随着雨水的冲沏,显露出它们的本色,不经意地仔细观赏还能发现自然称奇的鬼斧神工,闲来无事入神观注时更能够让那些多愁善感的心灵沉入梦乡。再栽上梅兰竹菊,春日在水池中埋下大缸,填上泥土种上荷花根球,夏日可以观赏到摇曳的荷叶和娇艳的荷花,池边的垂柳随风飘荡,那细嫩的枝条仿佛也能拂去人们心头的暑热,春曰里幽兰散发着清香,它能让空气也变得更清新气爽,秋天繁茂盛开的菊花喧闹着在池边亭旁,冬日里在白雪的映衬下,梅花正迎着太阳吐露着心曲,给人们带来暖暖的爱意。
清晨迎着初升的太阳打一套形意拳,舞一会剑棒,让全身舒展柔韧,然后抛掷几下石锁,力挺百斤石担,心中始终不忘上马击狂胡的壮志。高兴时拿出古琴弹一曲《广陵散》,再高歌一首岳飞的《满江红》,让激越的情怀在全身奔流并且得到抒发,闲暇时约来好友,摆出棋盘,让时间流淌在黑白经纬间的博弈,遇上知己煮茶温酒,话到咽干舌燥,醉眼迷蒙…
这种惬意只有士大夫文人在经商和官场的辞退后才会去营造,没见过大的世面,心中怎会有大的格局?
我刚搬到恒兴里时,还看到二号,三号,八号的底楼有手工作坊,它们生产发夹,铅笔和钢笔套,作坊里也有简陋的机器,我的父母叮嘱我不要进去观看,我也看到过工人被轧伤流血的手指,故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后来公私合营,小作坊都被迁走了,当时八号的主人比较聪明,一等机器搬走后,马上叫自己的兄弟全家住了进去,另外二号和三号的主人,却不意为然,可能还在心里思量着让夫家或者妇家的亲戚谁住进来好,等到机器全搬走,街道就安排居民住进去了,他们这下急了,到处申诉到处发牢骚,最后都被公安局送去了劳改农场,也许他们在流血,流汗,流泪的劳动中,慢慢认识和看清那个年代。
后来恒兴里的每个门牌号里都住上了三户人家,只有弄堂里的8号和临街的229号这二家住着自己的一大家人。229号的建筑面积是最大的,它的一半建筑是石库门,另一半是与石库门面积相仿的通厢房,通厢房在临街东面开了一排窗户,因此楼下和楼上一样明亮宽敞,这家男主人是聖约翰大学毕业的,一直在洋行里工作,他有三个儿女,都比我年岁大,他的兄弟和姐姐的二家人也和他住在一起,在这幢楼里的小孩是从来不到弄堂里来玩的,也许他们会去其它的地方玩耍?也许他们的父母管教的很严?从来没听到他们屋里传出吵闹声,经常从屋里传出的钢琴声和小提琴声倒是很频繁,这也让我从小就领略到了钢琴和小提琴声旋律的美妙。
恒兴里随着城市建设的规划被拆迁了,但那幢独立完整漂亮的石库门里弄建筑还一直屹立在我的记忆里,恒兴里它伴随着我从小长大,怎么能不教我常常想起它?
2017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