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兴里的北面是一个有足球场大小的花园,它被四面围墙包裹着,在朝南的地方开有一扇大门,大门长年关着,门已经变形合不拢了,有人在二扇大门上钻孔用铁链条穿过连结中间加了把锁,我们小孩瘦小可以从二扇门的底下中间缝隙处鉆进去,这花园已经荒废许多年了,没有人住也没有人管理,里面有一个木结构的四角亭,一座小木桥,一堆已生苔藓的小假山,一滩泛着泡沫的水池,树木很多杂乱地生长着,地上杂草丛生,听大一些的小孩说,以前见到过长的大青蛇,在柳树的树根洞穴里发现过蛇蛋,我是没见到过,我只看到过蜻蜓,蜜蜂,蝉,青蛙,蝴蝶,螳螂,麻雀等,当听到蟋蟀叫了的时候,是我们小孩最高兴的时候,我们满园子的翻砖,挖土,用破旧搪瓷杯子灌水找蟋蟀,抓到蟋蟀就放进竹管筒里,然后带回家找有蟋蟀盆的大孩子,让他斗蟋蟀给我们看,最后斗赢的蟋蟀就送给他饲养。我们常被紫色的桑椹诱惑,每次摘下吃了都会泻肚子,渐渐就不敢去尝鲜了。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是打弹子,用小枝条在一块没草的泥地上,划一个田字,在每个田字的交界处都可以放上玻璃弹子,根据小孩参加的人数,可以放九粒,六粒,四粒,二粒,然后在田字约五个手掌距离划一条横线,作为打弹子的起点,打弹子有二种手势,手指力量大的用大拇指的第一关节收紧用关节将玻璃弹子打出去,叫打老头子弹,手指力量小的用大拇指的指甲面将玻璃弹子打出去,叫打老太婆弹。我当时手指没都大力量,瞄准也欠工夫,每次输是必然的,只要能和他们一起玩,我从不计较,当时一分钱一粒玻璃弹子,二分钱三粒玻璃弹子,每周我可以向母亲要看小人书的钱,故我一点不在乎,看小人书一分钱看一本,二分钱看三本,我们街旁边就有出租看小人书的店,只要我说要看小人书,母亲从来没拒绝过,那些苏联小说改编的连环画和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聊斋等故事摆满在小书架上,我平时喜欢看小人书,我的记忆还可以,看了都能说的出来,每次母亲考问我,我都能顺利过关,在雨季不能去花园玩的时候,我也是小书店的常客。后来在大炼钢铁时,花园被建起了四排二层楼的简易公房,住进了许多从外地召工来的家眷。
恒兴里的东面对着一个有三条弄堂的大弄堂,它的整个建筑面积比恒兴里大一些,楼底下有天井,客厅,厨房,楼上有亭子间,有前楼后楼,有阳台,它的整个建筑比恒兴里的建筑低矮,大门也沒有大理石装饰,弄堂的走道是中间铺大青石板,二边用青砖铺砌,它的外墙青砖质量不佳,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残破不堪,满眼缝隙,故只能用水泥敷上去,再用白石灰水刷白,每次暴雨都是对它建筑物的考验,由于它弄堂的地面低,排水系统建的不够合理,常会造成水没脚踝的情形,让住在楼下的居民总要忍受苦不堪言的烦恼。
恒兴里临街的南面正对着二幢高大的古典大宅院,那宅院的宽度几乎和我们一排的建筑差不多,宅院里有二个南北的大天井,中间是客厅,二边是通厢房,厢房分前中后三间,楼上是与客厅差不大的前楼,二旁也是前中后的三间通厢房,前楼的后面有一个大阳台,这个宅院的每一间房屋都是高大宽敞,如要打一个搁楼,都不成问题。上海滑稽戏七十二家房客,它的编剧也许看到过这样类似的大宅院,受到启发,如把它每个房间分隔成许多小间,说不定也能住上许多人家。这个大宅院被高墙围着,它的大门朝东,大门的进口处也有二块大青石板作为台阶,旁边蹲着不让石板移动的大石墩,它的大门被铁皮包裹着上面钉了许多圆头铁钉,没有门楣没有门柱,朴实的让人提不起兴趣想去探究它,只是那大门漆黑厚重森严的高大,还是不情愿地透露了以前房子主人的品味和居家的殷实。它在北面开了一扇小门,只能容一人经过,与它相连的邻居也是紧挨着开了相同的一扇小门,旁边的大宅院几乎和它一样高大宽阔,大门开在西面,也是朴素得让人不感兴趣,这二幢相同的建筑,他们的主人是兄弟?还是至交?他们住在一起是为了避世?还是为了隐居?它们的住宅是分开独立的,如要合拢只要在隔墙中开一扇小门就可以了,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他们在相互谨小慎微地照应着,我猜想在这大宅院底下一定有暗道相连,在那战乱动蕩的年月保命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