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

我喜欢去艺术的海滩,寻觅那些发光的贝壳碎片,一点点的收集结累,再把它们加工打磨成佩饰,赋予它们闪耀感人的光质。
正文

流淌的岁月 结尾

(2022-07-14 16:09:16) 下一个

我们连队的田间主要种植棉花和再夹种蚕豆,平时主要是育苗选种,田间拔草,夏季除虫打药水,秋季採摘棉花,最后拔掉棉花杆,把棉花杆运回食堂当柴火烧。一年的工作量不算很大,棉花中间夹种蚕豆,蚕豆的生长期很短,几个月就成熟了,收下的蚕豆留一部分自己吃,多下的送去场部,拔下的蚕豆杆放在大粪池里发酵可以作肥料。每年冬未要挖河泥,一方面河泥可以作肥料,另一方面让河床挖的深一些,夏季河水泛滥时不会超出河床。冬天的河床比平时低,容易在两边用泥填高,再用水泵抽干水,然后集体去河里分段挖掘淤泥,把挖上来的先撒到田里,到开春种棉花时,用大丰铲翻地,这样晾干的淤泥就能和农田混合在一起,那重新翻过的田地就有了棉花生长所需要的养份,大片的棉田翻地要几个星期,每天规定要完成翻好多少亩田,这样才能在种棉花苗前作好准备。男的翻地女的用铁耙敲松土块,翻松过的田地更适应棉花的生长,这段时间是要起早摸黑再苦再累也要完成的,这算是一年中最繁忙劳累的季节,到棉花的田间管理时,已经没那么劳累了。

第一年的春节联欢,还是让我难以忘记的,那天大队免费邀请我们连队所有人聚餐,而且许多菜肴都是平时食堂很少看到的,如白切牛肉片,红烧猪肉,炸猪排,炒猪肝心内脏片块,肉絲炒青椒豆腐干,油氽花生,皮蛋,还有一大锅猪骨头加黄豆汤,平时食堂烧的菜很少有大块肉的,都是肉片肉絲的一点点肉与白菜罗卜炒在一起,在农忙时会烧一些红烧肉或者炸猪排,湯也都是没肉腥的蔬菜湯。那天从场部运来了许多长桌和折椅,食堂的空间不够大,分成男女二次聚餐,女同志先吃,男的后吃,那天还允许喝酒,我们男生把小卖部平时不卖给我们知青的53度洋河大曲都买下了,每五个人可以共享一瓶一斤左右的白酒,我们吃的菜肴都是由正副班长负责分配的,那天年夜饭让人感到有一种过年的气氛。聚餐结束后,开始联欢,那些有点文娱天份的,都上台表演了自己平时的喜好,几个样板戏成为重点展示的舞台,许多熟悉的唱腔在食堂的空间迴荡,也有几个女生集体跳了当时流行的忠字舞,还有一个从小学过芭蕾的女生跳了一段《白毛女》的独舞,语录歌曲成了男女生独唱比音色和歌喉的赛场,只要你有勇气都可以上台表演,吃饱喝足跳一段舞唱一首歌,对腸胃的消化也很有帮助,晚会没有乐器,没有男女声组合,在欢乐中大家忘记了平时的忴恃和严肃,每个人脸上泛现出因酒因快乐青春特有的红光。

第二年副统帅的坐机在蒙古上空折戟后,空四军撤出了农场,农场又归回给了上海劳改局,从开始文化大革命运动,农场就不再接受劳教的人员,当时劳改局的领导班子还没有确定下来,因此出现了我们连队没有上级领导的空间。我们连队开始自己管理,首先确定了每年一次的探亲假,经过一年的劳动,我们基本上都已经知道和掌握了种棉花种蚕豆的规律,如碰到问题还可以去找以前教过我们种植技术的场员,只要我们做好自己的本质工作就可以了,上一年我们连还被评上过“四好连队”,我们对自己管理自己充满了自信。从那以后我们再没办过集体吃年夜饭和春节联欢,每年春节已成了我们必回上海过年的规矩,冬季农活少,等到冬未挖河泥就要开始忙了,从那以后再申请回沪探亲就难了一些,当然在春节留守的人员,我们还是允许他们在需要的时间可以请假回去。既然我们得到了自己管理的自由,我们不能塌自己的台,我们还是会把各项工作做好的。

自由的空气让我们重新自由组合四人一间的宿舍,我们平时喜欢打桥牌的住在了一起,我以前住技校宿舍时打过桥牌,但时间不长,在叫牌上不够精确,算牌不是很准,也从来没看过桥牌的书籍,与他们相比我还属于初学者。麦勇桥牌打的最好,他叫牌淸晰,算牌很准,出牌果断,一般有局的和满贯的牌,他都能完成定约。倪嘉打牌忧柔寡断,牌风不够稳健,出牌也是不够老练,他打桥牌的时间也不是很长。潘伟喜欢算牌,一般他都能预知结局,他常常会使用懵一下的手段,有意的跳级叫牌,来破环对方可以打成满贯的好牌。我经验不足喜欢辅助朋友,碰到有满贯希望的,我一般会让朋友来完成,如因为我的原因没完成定约总有些遗憾,总不能让朋友扫兴吧,向他们学习各人叫牌和出牌的技巧,是我与他们一起玩牌的目的,当时打桥牌在中国知道和了解的人很少,打桥牌技术高的人更是鳳毛麟角,玩了桥牌才知道桥牌里有许多学问和技巧,为了学好桥牌我很珍惜每次打桥牌的机会。有时一局桥牌打完,我们会玩一会拱猪的游戏,我们拿出五个木夹子用完结束,谁吃进一千分就要在耳朵上夹个木夹,耳朵会有些疼痛,这样每个人出牌会更谨慎,打桥牌是安静的用脑思考,输赢没有关系,但可以慢慢提高牌技。拱猪的惩罚性充满了紧张和刺激,一静一罚可以让神经得到调节。麦勇平时喜欢画油画,休息的日子里会背上画架和背包去野外写生。倪嘉爱好下围棋,假日会去别的大队找以前的同学,摆弄黑白棋子在经纬上博弈消磨时光,他对国际象棋和中国象棋都有很长时间的研究,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棋不逢对手对他来说很乏味。潘伟是一位绝顶聪明的人,他什么东西都会修理,他的篆刻和书法都有古人的遗风,他拉的二胡很有情感,听了不会让人厌烦,他还会自己动手做钓鱼的工具,我们常能喝到他钓来的鱼做的鲜湯。    男女搭配劳动不累,田里有些工作需要男女配合一起完成,在挖河泥时,男的用铲子在河底挖淤泥,女的用藤枝条编的箩筐把淤泥挑上岸,蚕豆播种时,男的用铲子挖掘洞穴,女的撒下蚕豆种子,然后踩上一脚夯实土地,开春翻地时,男的用铲子翻土,女的用铁锹敲松泥土平整,夏季打药水男女二人挑一个大药水桶,大半桶水有四五十斤,然后轮流用喷枪打药水,这些活都需要男女搭配完成,刚开始总有一位娇小身影的女生站在我旁边,我们初次合作还算愉快,后来我们就成了自由组合的一对,她有一副银铃般的嗓音,每次没有旁人的时候,她都会轻轻地为我唱歌,也许是对我工作上很照顾她的一种开心吧,别人需要二人挑的盛药水木桶,我一个人就承包了,我用一只手交替提着四五十斤重的木桶跟在她后面,她用喷枪为棉花枝叶打药水,在烈日下我们的工作衣裤就像浸过水似的上面还泛着盐碱的汗渍。她为了感谢我,常用旧信封包着饭菜票悄悄的给我。她童年时学过钢琴,她喜欢唱的歌,我基本上也都会唱,在音乐方面我们谈的很融洽,她那双明亮表情很丰富的眼睛,渐渐吸引了我,让我产生了好感,她那悦耳轻柔的话语,总给我带来以前没有体会过的难以明状的愉悦,一种朦胧的情愫在心里暗暗地滋生着。

后来农场划归上海农垦局,上海的大学也开始复课在我们农场招工农兵学员,我们连队曾担任连长指导员排长的六位知青,三位高中生都被选拔去了上大学升造,后来抓革命促生产,上海开始向我们农场招工,三位初中生也第一批被招工回了上海,二位去了公安局,一位去了远洋公司。我们看到了回上海的希望,我在农场的第四年被抽调回了上海的工厂,麦勇也和我一起被抽调回了上海,我分到机械厂,麦勇分到造船厂。在离开农场前,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找章曦,我想与她确定恋爱关系,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他是她家的邻居,她的母亲和男朋友的母亲在一个单位,她男朋友比她大七岁,是大学毕业在单位当技术员,她母亲很喜欢这个男朋友,她们已经通信好长时间了,她们见过几次面,她男朋友愿意等她直到她回沪。她说她愿意一直做我的好朋友,她不会忘记我在工作中给予她的帮助,她会记住那些令人愉快的在一起渡过的时光。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内心初度的情愫就象夜空中出现的闪电,还没能让我看清楚前面的道路转瞬已经消失了,心里除了懊恼和莫名的遗憾外,还有是为她高兴呢?还是为自己的失落惆怅呢?二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在我的灵泓上震荡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回沪不到一年,我收到了潘伟写给我的信,他信中提到队里的兽医失踪了,问我最近在上海碰到过他吗?潘伟知道我与兽医的友好关系。我一个星期后请假去了农场,梁栋是我亦师亦兄的至友,我怎么能不去关心呢?我在他的小屋里仔细观察了所有的陈设,沒有一点与他平时外出有什么区别,以前他外出时间长总会把钥匙交给我保管,他的二个大木箱子里还是整齐地放着他平时四季替换的衣服和棉被床褥,他的几本书还是安静的放在原处,书里没有片言只语的暗示,一切没有迹象表明主人公不想回归。与他熟悉的场员都想不出他会去哪里?当时还是旗手高举棍棒的时候,到处都看守的很严,他只有12天探亲假,如超过时间讲不清理由是要被处罚的,他这种身份的人在外面肯定举步维艰,我知道他不可能离开农场,他的家庭也不会收留他。我心里猜测他可能在攀爬悬崖中失手了,也许他前一天晚上没休息好?也许悬崖上的一处石壁在攀爬中松动断裂脱落了?也许他要挑战一下自己体能的极限,选择了一处更陡峭的崖壁?我深知道他会去冒险但决不会自寻绝路。还有个场员悄悄的告诉我,他可能偷渡过海去香港了,他是有这个体魄的,但我知道他已经适应了农场的生活,他只想过一种与世隔绝隐居的生活。他从来不跟场员说他喜欢去黄山攀岩,场员都以为他去了上海看望他的家人,他们都不知道他家里曾经发生过怎样剧烈的感情冲突。他有一次跟我讲他庆幸没有回上海,他们学校几位“右派”老师被红卫兵批斗打死了,那些在医院工作身上有点问题的人日子都不好过,在看不清前途的日子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躲进马厩过一种隐居的生活是他最好的选择。我也希望他改变以前的思维,偷渡去国外闯荡,凭他的本领和体能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很好的生活,不管命运对他怎样安排?我心里还是希望他能活着。在离开时我带走了那把挂在墙上的小提琴,看到那把琴我会永远记住他,我的针灸启蒙老师梁栋就这样没有音讯地消失了,人们慢慢会把他遗忘,但他对我的友情和传授给我的针灸技艺会永远伴随着我。他平时喜欢读诗集,让我用一首诗献上我内心诚摯的感应吧!

      《你在何处?》

  悄悄的你走了,

  正如你悄悄的来;

  我声声的呼唤,

  唤不回你精健的身影。

 

  我寻遍牛栏马厩,

  牛马瞪着大眼张望;

  也许在那注视的瞳孔中,

  会记起我与你在一起的场景。

 

  河边的芦苇茅草,

  防风林的细枝在随风摇荡,

  在夕阳的映照下,

  茂密的树叶披着霞光。

 

  那安谧的小河,

  在缓缓的流淌;

  你能否告诉我,

  我的师傅去了何处?

 

  在梦里我又见到了你,

  你踩着云朵在向我招手;

  我们热切握手拥抱,

  我真担心会再失去你。

 

  你执意要走没留下话语,

  你乘着雲朵又飘然直上;

  我都想能留住你的脚步,

  我蹦着双脚一直喊到喉咙嘶破。

 

  黄山的峭壁古松,

  是否已成了你的家園?

  与山和松为邻,

  你超脱了闲雲野鹤。

 

   悄悄的你走了,

   正如你悄悄的来;

   我声声的呼唤,

   你什么时候给我回复?

 

   2021年七月

   嵇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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