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航MU5735的最后112秒发生了什么

东航MU5735坠机，流传最广的是那段几乎垂直俯冲的监控视频，好吓人。我看到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人为操作所致，然后觉得很奇怪，三飞行员制的机组配置，不应该出这种问题呀。等到看到了飞行数据后， 我觉得应该还有其它可能性。

MU5735信号丢失前150秒的高度、地速、垂直速度

MU5735信号丢失前112秒的飞行数据

想了解飞机出了什么问题，先去flightradar24网站上看看，飞机的飞行数据不会造假，仔细读一读，就能有自己的判断了。当然，如果数据不足，有时候也不一定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毕竟正式的空难调查报告要若干个月以后才能出来，调查专家不是吃白饭的，能发现很多网站上看不到的信息，法规和职业操守也不允许他们粉饰太平。

先看看MU5735的ADS-B数据。3月21号06:06'00" Z（格林威治时间，相当于北京时间14:06’00”），飞机高度稳定在29,100 英尺，地速457节左右，一切正常。波音737-800 巡航空速TAS推荐为460节 ，考虑到巡航高度的风速未知，457节很合理。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06:20'43" Z。

之后的情况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从06:20'43" Z到06:21'09" Z，飞机在俯冲，高度掉到22,250 英尺，同时地速从457节掉到了386节。我根据高度和地速计算了一下，这个阶段的俯冲角从26.3°增加到了38.4°，说明机头持续向下，而速度降低，说明发动机推力减小了很多；

从6:21'09" Z到6:21'45"，飞机继续俯冲到最低7,850 英尺，但俯冲角度从38.4°逐渐减小到14.8°，地速则从386节增加到590节，说明发动机推力在加大，同时飞机在向上抬头。注意590节这个速度，它相当于1,092km/h，而在这个高度的音速是1192 km/h，590节相当于0.92马赫了（因为用的飞机速度数据是地速，不是空速，马赫数在此仅做参考）。 这个速度太大了，远远超过了波音737-800 的最大飞行速度507节，如果飞行员操作幅度过大，比如拉起过快，飞机的某些部分结构是会断的 （737-800 允许的最大过载是+2.5G， -1.0G）；

之后，情况看起来似乎开始好转：飞机停止了下降，并开始爬升，到06:22’05”，飞机爬升到了8,600 英尺，爬升速度最大达到8,448 英尺/分钟，虽然远超该机型推荐的on route正常爬升率 ( 1,800 fps  )，但考虑到此时速度很快，和起飞相比，爬升的角度并不过分；

接着，灾难开始降临： 06:22’21“Z开始，飞机开始快速加大角度俯冲，俯冲角度从16.3°增加到39.1°，虽然地速在不断降低（空气阻力加大，发动机推力减小），但下降率超过了30,000 英尺/分钟，相当于1分钟内从巡航高度落到了海平面，直到我们从监控视频中看到的那样几乎垂直地扎向地面。

波音737-800 正常飞行各阶段的速度

从ADS-B的数据中我能了解到哪些信息：

第一次俯冲的开始和第二次俯冲直到数据中断，飞机都在减速，也就是发动机推力降低了不少，而第一次俯冲的后半段飞机在加速，就是说发动机推力在整个过程中经历了降低、提高、再降低；

第一次俯冲后半段，飞机反常地加速，但俯冲的末尾飞机拉平并且开始爬升，说明升降舵在这一阶段是起作用的，猜测应该是飞行员在操纵；但紧接着的第二次俯冲，速度在降低，下降率在上升，说明发动机推力减低了，俯冲角度加大，飞机完全失控，直到坠毁。在第一次俯冲的末尾，从06:21’45”Z到06:21’55”Z，短短10秒钟内飞机垂直速度从-15,744 fps变为+3520 fps，猜测是因为速度过大（590节），在拉起（飞行员控制或软件控制）过程中飞机发生了结构损坏（比如，翅膀断了），或是飞行员过载昏厥失能；

飞机的地速一直很快，第二次俯冲开始时还有446节，加上整个过程中飞机航迹角度在140度到73度之间，变化范围不大，飞机没有进入螺旋，也不太可能失速；

从飞机巡航到俯冲直到信号中断，自动应答机代码都是2101， 没有挂紧急码7700或劫机码7500，可见机组没有能够发出求救信号；

除了最后监控中看到的垂直俯冲，飞机从29,000 英尺的巡航高度直到3,225 英尺，都是以较大的坡度（20°-40°）在下降，超过了正常操作幅度，速度也远高于正常下降，但这个坡度没超过你家下楼梯的坡度，不是开头示意图那样全程垂直的扎下来。

好了，说说我猜测这次空难可能的原因：

1. 飞行员误操作，发现问题补救过程中操作失当，造成飞机结构损坏及/或机组失能，最后飞机坠毁。这个无法解释机组为什么没有发出求救信号（自动应答机挂7700，Mayday呼叫），难道是操作失误怕报告了挨处分？
2. 飞机软硬件故障，造成发动机推力下降、上升、再下降，并且进入俯冲，超速改出后飞机又进入第二次俯冲，直至坠机。对于这个成熟机型来说，这种原因有点匪夷所思；
3. 飞机机械故障的可能性有，但比较小，理由是飞机能从第一次俯冲中改出，短暂爬升，说明升降舵没坏。如果机械故障，那飞行员还是有时间处理和呼救的；
4. 飞行员断开自动驾驶，故意这么飞的 --- 这个有可能，符合各种阴谋论，但无法解释为什么不是一次俯冲，而要拉起再俯冲，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发生在三飞行员机组的航班。

对比一下因为软件故障引起的印尼Lion 航空 JT610航班空难的最后一分钟的ADS-B数据，当时飞机是在5,400英尺左右的高度，地速320节，飞行员与飞控软件反复拉扯，飞机高度上下来回波动，地速变化不大。和这次MU5735类似的是，信号丢失前最终状态的俯冲角度也达到了40°，并且自动应答机也没挂紧急代码。

我的结论是：现在还得不出结论，只有上面分析的几种可能性。最致命的问题应该发生在第一次俯冲后半段的超速和拉起，可能造成了机体结构的损坏和飞行员失能，从而让坠机无可避免。

飞行是个严谨专业的工作，非专业的我等没资格指手画脚。我只是看看原始数据，有自己的分析判断，不愿被媒体带节奏罢了。真实的空难原因，还是坐等调查报告。

愿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