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诺贝尔留给全人类的遗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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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明家的人文情怀

诺贝尔家族在科学、文学、艺术等方面都涌现过出色的天才，最著名的人物是瑞典17 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奥洛夫·鲁德贝克（Olof Rudbeck），他是诺贝尔高祖母的父亲。鲁德贝克20岁时发现了淋巴系统，被认为是瑞典史上第一个重大的科学发现，他还在乌普萨拉大学修建了北欧第一个古罗马圆形剧场式的人体解剖大厅。诺贝尔的高祖父原名Petter Olofsson，1682年在乌普萨拉大学入学注册时，将自己的农民姓氏改为 Nobelius，毕业后成为乌普兰地区的地方长官。他的孙子老埃马纽埃，即诺贝尔的祖父，是一位医生，进一步将姓氏简化为Nobel。19世纪初他将天花疫苗引进瑞典，诺贝尔的父亲则开启了家族的发明家历史。诺贝尔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从未接受过正规的大学教育，1893年他被乌普萨拉大学授予名誉博士学位，图为学位证书和桂冠。

诺贝尔天性孤独内向、不善言辞，具有梦想家的气质。他少年时代在圣彼得堡时阅读了奥德赛和普希金的俄文史诗，并深受雪莱和拜伦等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影响，开始创作英文诗歌。最早的一首大概是他18岁时在巴黎撰写的425 行自传体长诗《你说，我是一个谜语》，他的诗歌主题是孤独和疏离、对爱和自由的渴望、生命之谜、梦想与现实的对抗等。这些诗歌跨越了诺贝尔从青年到晚年的时期，人们可以从中窥见到这位著名的发明家鲜为人知的一面。在诺贝尔一生中最忙碌的阶段，技术发明、不间断的旅行及蓬勃发展的工业帝国吞噬了他的大部分时间，但他对于文学的爱好与对科学一样始终如一。诺贝尔还撰写过一些小说草稿和一部戏剧，文学成为他的心灵避难所。

诺贝尔40 岁那年迁居文化之都巴黎后，在一个文学沙龙里结识了自己最钦佩的法国大文豪雨果，还不时被邀请到年迈的大师家中作客，两人结为忘年交。诺贝尔欣赏的作家包括：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福楼拜、莫泊桑，挪威作家易卜生、比昂松（1903 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丹麦作家安徒生，俄国作家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瑞典诗人里德伯格——诺贝尔认为其作品 “表达了灵魂的高贵和形式的优美”。诺贝尔的侄女曾将瑞典女作家塞尔玛·拉格洛夫的处女作《尤斯塔·贝林的传奇》寄给他，诺贝尔大为赞赏。1909 年，拉格洛夫成为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女性得主。在Björkborn庄园的诺贝尔私人图书馆中，收藏了一千多本原版哲学和文学经典著作，图为图书馆一角，左侧墙上悬挂着诺贝尔欣赏的作家的照片。

诺贝尔一生未婚无子女，他将绝大部分遗产用于奖励造福人类的杰出贡献和科学成就。由于他对文学的巨大兴趣，诺贝尔设立文学奖似乎并不奇怪。1876年，诺贝尔聘请了奥地利年轻女士贝尔塔·冯·苏特纳（Bertha von Suttner）担任他在巴黎居所的管家。虽然两人只有短暂交往，但苏特纳很快成为诺贝尔的红颜知己。1889年，她发表了小说《放下你的武器》，成为奥地利和平运动的象征。阅读苏特纳的作品很可能使得诺贝尔对文学的态度朝着“理想主义的方向”发展，人们普遍相信诺贝尔在遗嘱中加入和平奖是受她的影响。苏特纳本人也于1905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是继玛丽·居里后的第二位诺奖女性得主。

诺贝尔对于哲学也有浓厚兴趣，与其文学爱好密切相关。他阅读了自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以来大量古今哲学著作，以一种忧郁的方式表明对哲学主题的超然态度。诺贝尔年轻时是不可知论者，对笛卡尔和斯宾诺莎的怀疑主义表示敬意。他晚年成为无神论者，尽管如此却一直慷慨地向教会捐款。诺贝尔熟悉启蒙运动哲学家伏尔泰和卢梭，特别热衷于研究实证主义创始人孔德，其反宗教和社会哲学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引发了他的共鸣。诺贝尔对牛顿和自然科学充满敬意，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诺贝尔身后留下了大量信件，他在给亲友的信中记下各种奇特想法和发明计划，对宇宙起源和人类进化的哲学思考，还讨论了信仰与知识、战争与和平等问题。

诺贝尔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健康状况不佳，对于生理学和医学怀有真正的科学兴趣。令学术界惊讶的是，他在遗嘱中指定卡罗林斯卡医学院挑选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这所学院的前身外科学院是为了培养战地外科医生，在国王卡尔XIII倡议下于1810 年成立的，到19世纪末尚未达到乌普萨拉大学和隆德大学医学院的学术地位。该学院吸引诺贝尔的一个原因，可能是其创始人之一Jacob Berzelius是有机化学和生物化学的先行者，解剖学教授Anders Retzius也使用显微镜研究组织的细胞构成。不同于其他医学院关于疾病与罪恶间无休止的神学讨论，卡罗林斯卡以自然科学为基础对医生的进行培训。1896年12月10日，63岁的诺贝尔在圣雷莫去世，长眠于斯德哥尔摩北部公墓。左：诺贝尔身后的脸模和遗嘱雕刻（诺贝尔奖博物馆），右：诺贝尔的墓碑。

诺贝尔最后的庄园

17世纪被称为 “瑞典帝国时代”，是瑞典工业快速扩张的一百年，许多新的炼铁厂和铸造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瑞典的铁矿石因其高品质而在欧洲市场享有盛誉。17世纪有三个炼铁厂在卡尔斯库加开工，Björkborn的小型炼铁厂成立于 1639 年，由周围的瀑布提供动力。建于1810年代的白桦庄园是当时炼铁厂主人家族的住所，1894年诺贝尔接手这座庄园时，距离他前一次在瑞典居住已经过去了 21 年。诺贝尔逝世后直到 1972 年，他在圣雷莫时的助理、遗嘱执行人之一索尔曼和他的儿子先后在白桦庄园居住，索尔曼后来担任AB Bofors-Gullspång公司经理以及多家公司董事等职位，图为庄园内的诺贝尔纪念馆。

白桦庄园的主建筑是一栋二层楼房，诺贝尔买下房子后，任命侄子Hjalmar Nobel负责内部装修，对房屋的照明、供水和污水处理系统等进行了现代化改造。诺贝尔纪念馆开放时，还原了庄园在 1890 年代的样子。纪念馆包括他的书房、办公室、图书馆、餐厅、卧室等，展出了诺贝尔的一些家具及生活用品。诺贝尔一生都在工作中度过，过着清教徒般的简朴生活，晚上只睡四五个小时。他业余爱好摄影，博物馆里有一架诺贝尔发明的照相机及拍摄的照片，但从未见过他与别人的合影。在庄园的另一角是重建的诺贝尔实验室，主要用于进行火药和发射实验，诺贝尔在这里继续自己的各种发明创造。实验室中还展示了诺贝尔的重要发明、专利证书等，有一间展室专门介绍创立诺贝尔奖的传奇过程。

诺贝尔的资产包括巴黎和圣雷莫的房产，在多国银行、公司的证券以及其他资产，他本人也不十分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财产。由于诺贝尔的资产分布在多个国家，索尔曼和利杰奎斯特决定首先将大部分资产转移到瑞典。为了防止法国当局索要和阻止转移诺贝尔的资产，两位年轻的工程师干脆乘坐马车绕遍巴黎的银行，收集了属于诺贝尔遗产的股票、债券和其他文件。 然后将这些文件装进板条箱，作为托运行李从巴黎北站运回瑞典。两人经过多年奔波，终于在1900年清算变现出总额为3323万多克朗的诺贝尔遗产。扣除留给亲友的部分外，诺贝尔基金约为3122万多克朗，占遗产总额近94%，相当于当今币值25亿克朗。

在努力实现诺贝尔意图的过程中，两位遗嘱执行人必须与众多失望的诺贝尔亲属谈判，并且确定诺贝尔的正确住所。索尔曼指出，遗嘱原文是瑞典文，作为法律文件不可翻译。他还引用法国的法律条款：“一个人的马匹在哪里，那里就被认为是他的家”，而诺贝尔生前将自己的三匹俄罗斯种马全部放在白桦庄园，成为他以此为家的标志，因此对于如何解释诺贝尔遗嘱以及诺贝尔奖在瑞典颁发具有决定性意义。1897 年卡尔斯库加地方法院判决诺贝尔遗嘱有效，1900年诺贝尔基金会正式成立，负责管理诺贝尔留下的金融资产，并协调各颁奖机构的工作。索尔曼在建立诺贝尔基金会并组织与颁奖机构的合作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于1936-1946年间出任诺贝尔基金会首席执行官。左：索尔曼肖像（白桦庄园），右：位于斯德哥尔摩Sturegatan 14的诺贝尔基金会大门。

对于自己的发明以及后来从事的军需工业，诺贝尔认为并非与世界和平工作不相容。他坚持19 世纪的流行观点，即科学发现本身是中立的，科学家不对如何使用负责。1945 年 8 月，当原子弹在日本上空落下后，爱因斯坦在一次演讲中谈到发明家和科学家的社会责任时指出，1945 年物理学家的处境与诺贝尔当年的处境非常相似，由此得出结论： “诺贝尔发明了比当时已知的任何炸药都更强大的炸药——一种极其有效的破坏手段。为了弥补这一 ‘成就’并减轻良心责备，他设立了和平奖。”有研究者称，诺贝尔是否真的具有这样的感觉，我们和爱因斯坦都无法确定，因为他从来没有表达过此类情绪。如果诺贝尔将其藏在心里，我们永远不会知道。

诺贝尔18岁时写下的诗句可视为对其一生的真实写照：

你说我是一个谜语——也许是

对我们所有人来说谜语都无法解释。

以痛苦开始，以更深的折磨结束。

这块会呼吸的粘土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处？

诺贝尔生前始终坚信技术发明和科学征服将引领人类前进，而且优秀的文学作品可以在“理想的方向”上发挥动力作用。诺贝尔肯定不会预见到，在其身后一个多世纪里，他以一己之力捐赠的这个奖项对于全人类的进步事业产生了何等巨大的影响。诺贝尔奖成为他一生兴趣的延伸和实现，他本人也因其而不朽。近年来，笔者多次参观了斯德哥尔摩的诺贝尔奖博物馆，还走访了诺贝尔在斯德哥尔摩城内郊外的实验室和工厂遗址，拜谒了卡尔斯库加的诺贝尔白桦庄园。在阿尔弗雷德·诺贝尔诞辰190周年之际，特撰写本文，向这位罕见的智慧巨擘、伟大的理想主义和国际主义者致敬！上图：白桦庄园内的诺贝尔化学实验室；下图：诺贝尔的财会室（左）和卧室（右），他的保险柜是水泥墙壁，门上安装了三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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