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是世界上自然风光最壮美秀丽纯净的地方，自驾和徒步的天堂。30多年前还是作学生的时候，就买了张学生票，乘火车和快船到北极圈内的Lofoten群岛一游，初次体验了极夜。后来又自驾走了黃金之路，饱览冰河遗迹、峡湾地貌、瀑布风光。其实除了这些网红景点外，挪威处处是美景，一些小众的地方也毫不逊色。

四月仲春又见峡湾

2017年四月复活节假期，驱车前往挪威中部。冰湖化冻，雪山连绵，一路向西。有黑鸭子组合歌声相伴，"蓝蓝的天空白云朵朵，美丽的河水泛清波"，与景色很搭。从国家公园滑雪地驶向北大西洋峡湾，山势逐渐陡峭，景色越来越美。挪威人视峡湾为灵魂，上次见到峡湾还是1993年。继续黑鸭子，"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相连"。

人间四月，烟岚飘渺，山色青青。挪威西海岸城市Molde依山傍水，Fannefjord和Moderjord两条峡湾如玉带环绕，晴天可看到周边222座雪山，景色和风水绝佳。而且游人稀少，十分小众。该城最早于1162年有文字记载，17世纪中叶瑞典占领挪威中部，很多瑞典人移居此地。1940年德军突袭挪威后，Haakon国王、Olav王储及政府和议会成员曾到这里避难，Molde成为挪威的临时首都一星期，挪威的黄金储备也被运送到Molde。国王一行经历了德军的大轰炸，全城三分之二毁于战火。

19世纪挪威著名的"文学四杰"之三：易卜生 (Henrik Ibsen)、比昂松 (Bjørnstjerne Bjørnson)、谢兰 (Alexander Kielland) 均与Molde有关。易卜生是现代现实主义戏剧创始人，他的两部与Molde有关的剧作是《罗斯莫庄》(1886) 和《海上夫人》(1888)。比昂松在Molde城外度过童年时代并在城里上学，他曾为挪威著名作曲家格里格的钢琴曲《祖国之歌》配诗，他还是挪威国歌词作者、190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现实主义作家谢兰曾经是Romsdal郡的郡长，住在Molde。

比昂松奖是挪威最重要的文学和人权奖，2004年起由挪威文学与言论自由学院颁发，每年秋季在Molde的比昂松故居举行颁奖典礼，2015年得主是前CIA职员斯诺登 (Edward Snowden) 。每年七月中旬，Molde都会举办一项全世界最大、最重要且历史最悠久的国际性爵士音乐节——Molde国际爵士音乐节，真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上方二图的主教座堂是1957年重修的，左下图是1807-1814年间拿破仑战争时期的大炮和纪念碑。

观赏Molde的美丽风光，想到一个月刚刚去过的成都西岭雪山。窗含东南西岭千秋雪，门泊北洋峡湾万里船。如果杜工部穿越转世到今天，不知又会发出怎样的千古慨叹！

此行的主要目的地 —— "大西洋海滨之路"是挪威国家观光公路64号公路的一部分，全长8.3公里，1989年建成通车。这条公路建在北大西洋群岛的岛礁上，由八座桥梁连结，沿途风光秀丽，在筑路的六年时间内曾遭遇12次欧洲风暴，号称"世上最美最险公路"，被很多人称为真正的通天之路。最著名的当属那座望断天涯路的Storseisurdet桥，旋臂式桥梁划出壮观美丽的弧线，犹如高山滑雪跳台。可谓地到无边天作界，也被一些报刊称为"死路一条"。其实只这是一种视觉效果，驾车过桥时并没什么特殊感觉。

四月里正是大西洋鳕捕鱼季，一大早人们就穿上暖和的防寒服来甩杆，老奶奶一竿钓起二尺多长的大鱼，笑得合不拢嘴。这一带从古至今常有出海船只遇难，右上图岸边的一块石碑是为那些有去无回、没有生还的人们而立。下图是峡湾里的三文鱼养殖地，在这样优美的环境、清洁的海水里长大的鱼们，也自然是十分美味的。

Bud是挪威西海岸的一个中世纪小渔村，具有天然良港及丰富的渔业资源，16、17世纪时曾是重要的商贸中心，Bud附近是西海岸最危险的海域。在挪威和瑞典语中Bud是"投标竞价"的意思，不知这个渔村的名字是否因此而来。大西洋鳕在挪威和瑞典语中称为Torsk，据说是从Torr这个词而来，即"干燥"的意思。从前在捕鱼季保存大量鳕鱼的办法只能是晒成鱼干，左上图可见晾晒鳕鱼的传统木架。

二战时期德军在Bud建立了重要的军事基地，是用来防止盟军登陆的"大西洋壁垒"的一部分，"大西洋壁垒" (The Atlantic Wall) 是1942-1944年间纳粹德国修建的用于防御西线的军事设施，自挪威西海岸北部至法国与西班牙边界，全长2700公里。德国在挪威投下大量军力与资源，挪威西海岸的大部分地区被占领。右上图是德军修筑的Ergan海岸堡垒及战后建立的纪念碑，沿着 Bud-Kristiansund 路段，有好几个战争历史纪念馆。

Kvalvik Fort是至今保存完好的德军潜艇基地之一，座落在一个美丽幽静的峡湾。这里有当年遗留下来潜艇、大炮、鱼雷、水雷及防御工事，右下图是潜艇出水口。战后这个地方成为当地挪威人民休闲的公园，战争与和平、美景与武器形成的强烈反差令人触目惊心！查WIKI知，截至1944年4月，轴心国在挪威的兵力约16个师、225个炮兵阵地及中大型火炮1000门，还另有280座大型的加强型防御工事、超过1000处小型的加强型工事、15座岸基鱼雷基地、11个超过280mm的巨型火炮基地。

挪威西海岸城市Kristainsund由四个岛屿组成，在第四季冰川末期这一带的冰雪已经融化，科学家们认为这里是挪威最早的人类聚集地，大约8000年前就有人类居住。17世纪末荷兰水手带来了腌制的鳕鱼干产品马介休 (Clipfish)，马介休是地中海国家的美食，也是天主教徒平安夜的斋戒食品，因此地位崇高。这里曾一度是马介休的最大出口地，于1742年建市。左下图是1992年该市250周年时立下的"马介休渔妇" (Clipfish Wife) 铜像，由被称为"自然大使"和"峡湾王后"的挪威王国Sofia王后揭幕，这位王后走遍了自己祖国的山山水水。

Kristiansund于1876年开通了各岛之间的渡轮Sundbaten并使用至今，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公交系统。各岛屿之间以及与挪威本土还有大桥和海底隧道连接，左下图是1992年建成的高108米、长623米的Gjemnessund悬索桥，右下图是2009年开通的长5.7公里、深250米的大西洋海底隧道。

复活节前的星期四Maundy Thursday (或瑞典语Skärtorsdag)，译成汉语是"濯足节"，大白话则为"洗脚节"。爬到Moldefjord峡湾后山、海拔407米的山顶观看峡湾全景，由于冬季刚过，进山公路尚未开通，最后三公里必须步行爬山。快到顶时一位蹓狗的挪威女子问我们是否想喝一杯咖啡，原来她是山顶咖啡馆的老板娘Anne，那天是她和丈夫Kenneth开春后第一天进山，我们是他们的第一批客人。后来二人又邀我们共进晚餐，是Kenneth自家做的Pancake，而且坚决不肯收费，说我们是他们邀请的客人。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

Anne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子，她一直问我们是否吃得惯Pancake，并说中国人都很客气，不爱吃的东西也说爱吃。我们忙说爱吃爱吃，因为每到星期四全瑞典人民的午饭都是Pancake。Anne说挪威人星期四是吃土豆球，还说Kenneth是远近闻名的厨师，他做的土豆球是这一地区最棒的。正好电视台在播放复活节特别节目，一对活宝节目主持人去年还上山来采访了Kenneth，两个相邻民族这些饮食文化上的不同挺有趣。傍晚山上风大，如果不是Anne的咖啡和Kenneth的Pancake，估计没等下山我们就会冻僵。

小木屋里炉火温馨，他家的鹦鹉和七岁的狗姑娘Mika也十分好客，左下图的玩偶糖盒是Anne小时候奶奶送给她的礼物。我说起碰巧前些天挪威女首相到我的母校访问，Anne说她也听说了首相访华的事。到后来大家干脆用瑞典语和挪威语对话，基本上能听懂，聊得很开心。好像很久没有碰到这么热情善良的人了，特別是陌生人的温暖更令人感动。若不是亲历，真以为遇到了和蔼的山精树怪和美丽的小仙人，尽管50多岁的Anne其实已经作了祖母。真是一对朴实、善良、好客的好人，山美水美人心美，予人玫瑰，手有余香。

挪威峡湾，人间仙境。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任何影像都是二维扁平的。复活节飞车峡湾，走大西洋之路、穿越海底隧道，突然想起"路在何方？路在脚下"的歌曲。回来后才得知，彼时正是86版《西游记》杨洁总导演驾鹤西去的时辰，老人家已然"一路豪歌向天涯"。而四个月之后，《西游记》片尾曲中唐僧师徒四人走过的诺日朗瀑布，却在九寨沟七级大地震中严重垮塌，好像冥冥中有一股自然之力。

复活节回程路上，海拔620米山顶距挪瑞边境35公里的小餐馆，老板说是14年前开张的，山顶上飘扬着万国旗。Happy Easter! Glad Påsk! God Påsken!

九月秋分的奥斯陆

秋分日，奥斯陆，虽说一条欧道、五个半小时车程，却也有20多年没来过了。有道是日子不经过，岁月如飞刀。挪威首都奥斯陆位于Oslofjord峡湾最北端，三面环山，风景秀丽。左上图是著名的双塔红砖奥斯陆市政厅，从1900年起用了50年时间，于1950年奥斯陆建城900周年时完工，每年12月10日在市政厅颁发诺贝尔和平奖。

奥斯陆老城区是除瑞典Gotland岛首府Visby外北欧最大的中世纪城市，挪威在1397-1523年间和1536-1814年间与丹麦建立了共主邦联。1624年奥斯陆全城在一场大火中烧毁，时任丹麦和挪威国王Christian四世重建新城，从此奥斯陆城市和大学均以这位国王命名，直到1925年才改成现名。左上图Christian四世的立像，以纪念这位现代奥斯陆的创建人。右上图是立像对面的奥斯陆教区的主教座堂，始建于17世纪末。

左上图是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挪威王宫及瑞典-挪威君合国国王Karl Johan的雕像，他在瑞典被称为十四世、在挪威被称为三世。瑞典-挪威君合国成立于1814年，1905年挪威公投后解体，1818年Karl Johan登基后修建了挪威王宫。右上图是建于1866年的挪威国会大厦，它与王宫之间的大街就以Karl Johan命名。左下图是建于19世纪末的国家剧院，两旁分别为戏剧家易卜生和作家比昂松的立像。右下图的建筑在1872-1989年间是一座老火车站，后改建成"诺贝尔和平中心"，于2005年开张。

Akershus Fortress是13世纪末始建于奥斯陆港口的中世纪城堡，是当时挪威最重要的城堡之一。由于挪威商贸主要通过海运，因此控制了这一城堡就是掌控了挪威的经济命脉。历史上城堡多次作为监狱或集中营，并对外出租囚犯去作苦工。1624年奥斯陆大火后，国王Christian四世在城堡附近建造新城，城堡也重新装修为文艺复兴风格，并在19世纪前一直作为皇宫使用，城堡中还安置着皇家陵寐。在国王出访时，城堡则代行王室权力。

700多年来，挪威人在城堡中成功抵御了多次外敌——主要是瑞典人的进攻，包括1716年号称"小拿破仑"的瑞典国王Karl十二世的侵犯。城堡自建成后从未被外敌攻克，直到在1940年4月9日纳粹德国偷袭丹麦和挪威的威瑟演习作战中，城堡守军不战自降，左下图是二战期间纳粹处决挪威人的纪念地。现在城堡仍为军事基地，驻有国防部机构及皇家卫队。城堡白天对公众开放，这里有挪威军事和抵抗博物馆，新人们还可在城堡教堂中举行婚礼。

2008年建成的奥斯陆歌剧院的主题是"冰山"，与周围环境很搭，曾获世界建筑大奖。挪威是现代滑雪运动的发祥地，人民酷爱冰雪运动，挪威也是迄今冬奥会奖牌榜上名列第一的国家。右下图是世界上最早、也是最著名的跳雪高台之一 —— Holmenkollenbacken滑雪场跳雪高台，看上去像个大蝎子。1892年在这里举办了第一次比赛，一个多世纪以来这个跳雪高台重建了19次，举办过多次大型国际赛事，包括1952年奥斯陆冬奥会。从某种意义上说，奥斯陆就是个小号的斯京，但不如斯京美丽，冰山歌剧院和跳雪高台是斯京没有的。

第三次来到奥斯陆的Ⅴigeland雕塑公园，公园由挪威著名雕塑家Gustav Vigeland在1906-1943年间的作品组成，共有192组雕像及650个人物，是世界上最大的个人雕塑公园。 1990年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十分震撼，相信每一个初次造访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感觉。公园的主题是"生与死"，从婴儿出生、长大成人，直到年老死亡，通过生命之桥、生命之泉 (左上图)、生命之柱 (右上图)、生命之轮 (右下图) 四部分雕塑，将喜怒哀乐、扶掖倾轧的人生百态刻划得淋漓尽致。高17.3米的生命之柱是公园的中心，柱上雕有121个形态不同、首尾相接、向上盘旋、竞求光明、奋力抗争的人体浮雕，花费了雕塑家14年心血。

公园内最吸引游客的雕塑是图二中"愤怒的小男孩"，他的金光闪闪的左手据说是被盗贼锯掉偷走后重新安装的，不由让人联想到哥本哈根小美人鱼雕塑的遭遇。这是一个回首尘世、静思人生的地方。但也有艺术评论家认为Vigeland的作品展现了纳粹或法西斯美学，并将他与二战时期的纳粹德国雕塑家、"希特勒的米开朗基罗"Arno Breker相比较，后者着力表现雅利安种族的躯体美。艺术可以是纯粹的，但艺术家难逃政治，尤其是在非常年代，也算是人生百态之一。

奥斯陆街头随拍：狐视耽耽下浑然不觉的野兔，山顶餐厅开爬梯的帅哥美女，广场上快闪的年轻人，无处不在的Troll山精。

在奥斯陆以南约30公里的地方，有一座由三条不同弧度木质桥栱架起并跨跃欧道的美丽的步行桥一一达芬奇桥。1502年，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之一达芬奇 (Leonardo Da Vinci) 曾为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巴耶赛特二世绘制了一座美丽绝伦的单跨240米的桥梁草图，计划跨越现在伊斯坦布尔的金角湾。如果建成即为当时世界最长桥，但苏丹因其无法想像而未能付诸实现。这座桥的图案在达芬奇浩如烟海的笔记中静静地隐藏了近500年，直到1995年挪威艺术家Vebjoern Sand在一次展览中见到草图，并说服挪威公路管理局建造了这座桥。

2001年10月31日，Sofia王后为达芬奇桥落成剪彩，这座桥梁中的"蒙娜丽沙"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只是规模比达芬奇的设计要小，并将石材改成木质。几年前去伊斯坦布尔时，就住在金角湾的酒店。附近的Galatan大桥已是史上第五座，500年前达芬奇设计的这座桥蒙娜丽沙就是计划建在那里的。据说近年土耳其政府打算在金角湾修一座真正的达芬奇桥，但貌似还没啥动静。

位于瑞典第一大湖、欧洲第三大湖Värnen东岸的Karlstad是距离挪威最近的瑞典城市，是自Viking海盗时代以来的商贸城镇，于1584年由后来的瑞典国王Karl四世建市并冠名。Karlstad教堂始建于13世纪后期，1647年在Kristina女王的旨意下升格为主教座堂，上方二图是1719年在新址重建的新古典主义风格教堂，与很多西海岸的教堂一样，Karlstad教堂穹顶也悬挂着一艘帆船。

三十年河东河西，自从1990年代初期开发北海油气田以后，当年的小兄弟挪威一夜暴富、豪气冲天，估计Bernadotte王朝的国王们肠子都悔青了。瑞典-挪威君合国解体至今，时间已经过去了100多年，面对现今世界的各种纷争，真不知历史是前进了还是倒退了。

原稿：2017-11-12                                    修改：2020-0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