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并非人人都有梦
一 梁乔辉会开了一半就退场让方遇福心里且喜且气。他很高兴地知道梁乔辉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剩下几个人谁都不好意思拉下脸来同自己争,这样把自己位置搞稳固就不成问题了;他又生气梁乔辉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弄出一副以天下为己任的样子叫板要在华人社区搞什么真正的华人联合会。在方遇福看来这个联合会既然是自己倡导发起的就永远属于自己的,什么事情有了想法就可以申请专利嘛,你梁乔辉口口声声要搞个真正的华人互相团体为什么没有早提出来呢?所以梁乔辉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方遇福脸憋得通红,无论是气是笑都不能让大家看到,只好尽量低下头来掩藏自己的脸色。直到肖梅音也出去了他才慌了,都这样走了自己不是真的孤家寡人了吗。他急忙尾随着肖梅音出来,看到梁乔辉打蛇的一幕顿时感到一阵惊吓。他这才知道梁乔辉这个人不好惹,这种场合临危不乱的人到了该出手的时候是不会犹豫的。他只是给自己解嘲说了句风凉话,结果马上就被肖梅音抢白了一句,心里气哼哼地骂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呀?迟早都要让你见识见识。” 方遇福本来是学纺织的,来美后才知道这个专业在美国根本就没有前途。看到系里几个学化纤的学生成功转型去学制药,就也跟着转学制药,尽管这要花净过去省下来的奖学金。可惜他运气不好连续两次博士资格考试都没有通过,羞愧之余连硕士都不要了,跑到纽约去打工,直到体验到打工的难处,才后悔不应该丢掉硕士学位,结果什么正经工作都找不到。在华人衣厂打工做助理的时候,他亲眼见到穷富的差别。那个马来西亚来的广东老板整天气势汹汹地任事不干,只付女工们一点点薪水,还要把她们的护照都扣起来,就是那一点微薄薪水也要绞尽脑汁克扣,他这才知道有些人富得丝毫都没有道理。一次为了赶一批货他带着一群女工不分昼夜加班,老板晚上喝醉了来到厂里把一个女工叫进办公室,功夫不长就见到那个女工哭着跑出来,随后看到那个老板出来时故意把皮带打开又系上,用手揉揉肚皮脸上满足的邪笑。当时他气得手里拿着扳手走进老板办公室几次,如果那时身份不黑的话就真敢把扳手砸到老板后脑壳上。他咬牙强忍住自己跑到外面哭了,把那两个星期的薪水都给了那个女工。后来夜班上多了才发现老板晚上经常光顾厂里,每次都把一个女工叫进他办公室。他渐渐麻木了,发誓将来一定要有钱,绝不让自己的妻子女儿去衣厂做工。后来网络出现他下苦功终于考到工程师执照有了份像样的收入,再有机会办下来绿卡就离开了纽约。尽管这几年什么合同工,木工,共同基金推销员都做过,他发誓不回纽约,在他眼里那里就是人间炼狱。 他想出搞华人联合会的主意来自做共同基金推销员的经历。那不是个好做的职业。华人相信这种理财计划的人不多,人们宁愿把存款放在银行或者最多买几处房产,绝对不会搞这种长期投资。如果建立起互相认识的渠道或者通过搞社团的途径让大家相信自己就好了。他手里的各种投资理财执照还没有过期,尽管现在已经考了几级网络工程师证书收入也很高了,能赚些外快总是好事。可是偏偏就有梁乔辉也搀和进来,一副学究架势还要搞什么华人互助社团。 梁乔辉拿到二十万元投资办公司的事情他很快就知道了,起初眼红得睡不着觉,几天过去头脑就转过弯了。这二十万元办公司能维持多久呢?而且事事都要操心。自己股票账户上也有二十多万了,现在给那些华尔街金融公司维护网站又能见到内部消息。以股市现在的成交量,不到年底账户就会在百万以上。想到这里他心里开始嘲笑梁乔辉傻气。他下班回到自己买下的宽大屋子里把女儿拉到膝前,喝着啤酒教女儿认识儿歌里的中文,他觉得自己成功了。能熬过以前的苦难到现在这步已经很不错了,何况母校并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博士学位,还给他发来了客座教授的聘书。望着挂在客厅镜框里“敬聘方遇福博士为我校教授”的聘书,他得意地笑了。 | |
二 肖梅音晚饭还没吃完就一连接了两通电话, 害得她连食欲的没有了。第一个打电话的是方遇福,还是要她邀请她打工的会计事务所来办讲座。这种电话他已经打过很多次了,无论自己在干什么,只要被他抓住就没完没了地讲,怎么解释都不行。“我们会计楼业务是对公司的,而且规定不可以随便在外面搞讲座这些东西。”肖梅音没有说谎,公司的确有这类规定。“那你不是还认识银行的人嘛,你请银行来人你们老板怎么知道?”方遇福第二句话一定会是这样的,其实他想的也是要肖梅音拉她的客户过来。“那就更不可以啦,公司发现我就被炒了。”肖梅音不知已经把这句话说过多少次了,但是方遇福坚持说她们会计事务所不会知道,拿到广告费分她一半。肖梅音对这件事情的轻重还是明白的,绝不会因为一两百元的小钱冒这个险,但相比之下方遇福凭什么为他自己赚一两百块钱让人家冒丢掉工作的危险呢?每次方遇福总是车轱轳打圈似地重复这几句话,最终肖梅音把电视机声音放大,然后告诉他自己有客人来了,这才能把电话放了。 与方遇福胶皮糖似的的沾着她的赚钱电话相比,姜邦兴的纠缠就更显得毫无道理了。肖梅音自己都纳闷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这个人了,每天晚上都来电话套近乎。他同老婆正在分居,但是这里华人谁都知道自己是结婚的人呀。“这人花痴怎么着?”肖梅音觉得难办了,想骂他一番又担心他真的有心理障碍失去自制,不申诉他又总这么没完没了不是办法。不接电话也不行,姜邦兴绝对会把她整个答录机占满,她想了几天才灵机一动有个主意,特别录下来电影“音乐之声”里一段,每次姜邦兴再来电话她就放这段录音带,然后自己故做心不在焉的样子把声音放的极低所问非所答地应付,这时姜邦兴总会说:“噢,你有客人在呀,待会他们走了你给我打过来呀。”今晚这人不知怎么突然脑子清醒了,等肖梅音拿起话筒他就在那边叫嚷:“你那段‘音乐之声’我早听腻了,我还想怎么有派对总是同一伙人呀。”肖梅音气得“啪!”地把电话摔掉,干脆电话线也拔了。看来今后只能留个手机,把这个电话掐了。她的手机是为留在外州的一儿一女预备的,担心他们找不到她。这里除苗琳芬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手机号码。每次想起还在外州的先生薛奎元和两个孩子就一阵阵揪心。她来这里完全是为了逃脱那边的环境,如果没有遇到老同学苗琳芬,自己恐怕早就放弃生活了。 她和苗琳芬读高中的时候,班上薛奎元似乎对苗琳芬更好些,可琳芬却总是似懂非懂地对他不冷不热。后来她和薛奎元考上同一所大学,假期回家总是结伴而行,才慢慢亲近起来。在那之前她心里真的很怨琳芬,你到底有没有意就直接告诉奎元呀。直到这次见到梁乔辉,才明白琳芬心里中意的人儿绝对不会是奎元。奎元虽然个头比梁乔辉更高大,看上去更有男人的阳刚,但只要坐下来谈几句话,他俩的差别就十分明显了。若不是奎元的莽撞在她俩吵嘴时打电话报警,怎么说现在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的。她当时怕奎元被警察带走丢了工作和身份才说自己打了他,结果她自己被警察带走了。她俩在一个月内不可以单独呆在一百英尺以内,话都要靠别人来传。后来发生的那些令人恐怖的事情,自己不敢也不愿意再回忆,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私下把奎元父母办来照看孩子,自己就匆忙离开了。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奎元,更害怕那些人会把事情传开,真的会这样她和奎元的婚姻就彻底结束了。 梁乔辉把公司办起来后她看到了希望,等他安排就绪就请琳芬对乔辉讲把奎元雇来,无论薪水多少至少奎元可以办绿卡了。她担心奎元在那边会听到什么谣言,从来这里尽管平时她从不让人们从脸上看出什么,心里却从未安静过。她觉得自己一生已经被人毁灭了,那群打着基督旗号的畜牲们,把大陆人的灵魂和肉体都当成他们可以恣意作践的台湾岛了。她之所以愿意参加华人联合会只有一个目的,一天有同胞姐妹需要时她会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她们,让她们知道生活里还有丑恶的一面,多多警惕。尽管和琳芬谈心时她还觉得难以启唇,但关键时刻是敢站出来说话的。 三 姜邦兴听到肖梅音摔电话的声音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终于把这个冰美人惹恼了。他进厨房接了杯水,摇头晃脑地喝了几口,哼唱几句流行歌曲干咳一声拿起电话再打,发现那边连盲音都没有了。他突然觉得心头一沉全身顿时没了力气,瘫坐在沙发上大哭起来,哭了几声又跑到卫生间去照镜子,觉得自己虽然个子矮点还是蛮英俊的,人到中年了四肢还算矫健灵活。他搞不懂为什么肖梅音这么冷漠,越发觉得韵味无穷。这么多年自己做过多少富于挑战性的事情,平时把信服他的异性领回来第二天早年就毫不留情地把人赶走了,就不信追不来这个肖梅音。她越是冷傲他就越想争服。这时一个网上认识的女性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和老公分居搬家了,他没好气地大叫:“你他妈搬家关我什么事啊,还真想给你女儿找个继父呀!”他“啪!”把电话摔了,听那声音就和肖梅音摔他电话时一模一样,他陶醉地露出笑容。他带着陶醉扬起头,闭上眼睛回忆肖梅音冷漠的面容。啊,她太冷艳了,真是天赐佳人! 肖梅音的面容在姜邦兴脑海里慢慢又变得具体了,那弯弯的柳叶眉下略长的丹凤眼是那么深幽,真是让人猜不透。为什么她不肯笑呢?那么平静,不愠不火地站在那里。她溜圆的肩和细长的腰身就像是一根柳枝,婷婷玉立而又遇风不惊。她太瘦了,让人看得怜惜,可她的脸色总是静如池水,好像沉得下任何风掠。姜邦兴想得痴了醉了,走向沙发又拿起电话,触电似地全身一颤,又诚惶诚恐地赶快放下了。 能做些什么让她高兴呢?他每次看到肖梅音和梁乔辉同时出现心里就不是滋味。好你个梁乔辉,还真有齐人之福。后来他设法从梁乔辉嘴里套出肖梅音原来和苗琳芬是同学,心里的醋意才缓解下去。梁乔辉一定知道肖梅音喜好什么,如果给她个惊喜就好了。这里的大陆学子里他唯一看得上眼的就是梁乔辉,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会甘于平淡。在梁乔辉办公司之前大陆移民里只有他开着一个进出口公司,从中国买食品在这边批发。电讯热出现后又把美国光纤卖到中国,一英尺一百多美元的价格让他尝到了产业革命的甜头。如果把梁乔辉拉进来,把他过去公司的技术卖到中国去就好了,这个利润要远远好过卖光纤。还有,关系密切了还愁追不到肖梅音。。。。。。? 姜邦兴读书的时候就没有对课题产生过兴趣,拿到学位在一家公司不到半年,他父亲从省粮油进出口公司的副总经理升到党委书记,他就算计要利用父亲的关系办一家公司。回国同父亲说了自己的打算挨了顿臭骂,回来赌气干脆把工作辞了,打电话告诉他父亲如果不帮忙他以后就专卖大麻。父亲又惊又气根本不明白以姜邦兴在美国社会的根底就是他想卖大麻也不知道去哪找,匆忙给他搞了两集装箱食品,利用特权签合同东西卖了再付账,这才帮他捞到第一桶金。第一次姜邦兴东撞西撞急着把货物出手根本就没有赚到多少钱,但毕竟摸索出套路了,足够让他慢慢摸上路。虽然只批发廉价中国土特产赢利十分有限,毕竟收入要好过他在公司上班。通讯热起来后从他父亲嘴里听说光纤在中国很走俏就往中国卖光纤,这才真正做大了。 姜邦兴同中国的业务联系主要在晚上,公司又是自己的时间随便,久了就觉得腻烦,经常晚上出去泡吧。在酒吧认识了金发碧眼的特丽莎以后就把业务交给雇员照料,领略了特丽莎的风情后又意犹未尽猎寻更多的刺激,已经同他妻子分居半年多了。如果不是肖梅音的出现或者她很容易就成为他的猎物,现在能把姜邦兴的脖子搂在臂腕里的真的就只有特丽莎。女人的魅力不在于其风姿卓越,而是她风姿后面的那种神秘。一旦她的冷傲被融化神秘被揭开了,她卓越风姿的分数就会减去一半。姜邦兴现在既沉醉在肖梅音寒冷般的俏丽里幻想,又盘算怎么同梁乔辉拉近关系。 四 姜邦兴站在门前俨然一副古巴士兵的打扮,身穿一身草绿色军装,还特别在下巴上粘了络腮胡子。只见他把直筒长檐军帽挑在手里拿的剑上,头上戴顶黑色墨西哥牛仔帽,那帽子很小只能歪着扣在他头顶上,眼睛蒙着黑色面具,腰上系条黑布带,背上披着个小小的黑斗蓬。闯闯一见他的样子马上大叫:“古巴佐罗,嘿,古巴佐罗!”梁乔辉看着姜邦兴这副不伦不类的打扮笑着问:“怎么到晚上还打扮成这个样子?说你像古巴士兵又弄得像佐罗似的,笑死人了。”姜邦兴笑嘿嘿地把牛仔帽和面具摘下来给闯闯戴好回答:“这套佐罗行头是给闯闯买的。”说话他走进屋把斗蓬也解下来披到闯闯身上。闯闯马上拿过塑料剑指着他脸说:“哦,好大一个吻啊。”梁乔辉把目光转到姜邦兴脸上,见他左面颊果然极夸张地画了一个火红的唇印。姜邦兴不在乎地笑笑说:“待会要去古巴人搞的化装舞会,我有生意和他们谈,只好这样去应付一下嘛。”苗琳芬把茶沏了端过来笑着说:“我要是在街上见到你这个打扮,还真会吓一跳。”闯闯跑到洗手间把琳芬的口红拿出来,非要在姜邦兴右边脸上再画一个唇印。乔辉抢下闯闯手里的口红放到茶几上,让姜邦兴坐下。 姜邦兴屁股坐下去就开始讲起他刚办公司时的事情。他这身打扮的确把气氛搞得活跃起来了,苗琳芬也觉得这个人很随便,从梅音处听来的成见顿时减少许多,也跟着乔辉问了几个问题。闯闯从地下室把金箍棒拿出来要姜邦兴拿剑和他耍,姜邦兴笑嘻嘻地跳起来就在客厅和闯闯咿咿呀呀地打闹起来。梁乔辉见了心里不禁一动,暗想这人如果不这么在外面胡闹多花些时间同自己孩子在一起该有多好。便故作随便地问道:“邦兴,琳芬和我想把梅音先生办这边来,你有路子吗?”姜邦兴闻声身子马上停住问: “怎么,她结婚了?这么久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对。她先生带两个孩子在明尼苏达,又迟迟办不下绿卡。我想帮他们过到这边来,老这样分开总不是办法。” 姜邦兴听了愣了一下搂着闯闯一屁股坐到茶几上,若有所思地说:“哦,是这样呀。我现在倒是缺个得力的人帮忙,他愿意吗?”“哎,他是学数学的,现在改行写程序,在你外贸公司做恐怕不行。”琳芬看着他眼睛认真地说:“你在这里认识人多,如果听说哪家公司需要程序员告诉我们一声就可以了。”“他有简历吗?如果有给我几份,我一定帮忙。”姜邦兴迫不及待地追问。琳芬狡黠地继续盯着他的眼睛回答:“这个我可要问梅音,如果她手里有的话复印几份就是了。”“嘿嘿。”姜邦兴尴尬地笑笑回答:“你去和梅音说,请她尽管相信我。我姜邦兴答应朋友的事赴汤蹈火也要做到。”梁乔辉看出姜邦兴有些不自在,赶紧打圆场说:“这个不急,不是说做到就马上能做到的。你喝茶,喝茶呀。”琳芬也意识到自己话说急了有些不好意思,就起身进厨房烧水。 姜邦兴又坐着同乔辉聊一阵,起身告辞要去参加古巴人的舞会,又再三要琳芬转告梅音把薛奎元的简历给他,这才走出门。乔辉抱着闯闯和琳芬送走姜邦兴回屋里,闯闯几步跑到茶几前拿起琳芬的口红说:“姜叔叔屁股上有个大红吻喽。”琳芬急忙把口红拿过来,见已经被姜邦兴坐扁了,茶几上摊出好大一块红印,马上大笑着去楼上衣橱里找出乔辉的一条深绿色裤子,让他开车去追姜邦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