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渴望互助

一

周一早晨刚上班，陆侃就接到马大姐的电话。听声音是马大姐，陆侃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给教友发信来劝和的，犹犹豫豫地讲着英语不肯承认是自己。马大姐火急火燎地大叫：“陆侃，我有事情要你帮我，痛快地回话吧！”

原来马大姐的一栋房子让许姐孩子的教父做二次贷款，做完才发现利率只低了零点二五个百分点，却交了六千多元的现金缔结贷款合同。马大姐请陆侃问一下妻子，再让妻子同许姐她们打听一下，其中是否有诈。

“不会吧，都是大陆人，又都在一个教会，他会好意思骗你吗？”陆侃劝解马大姐。

“但是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你想办法帮我问一下吧。”

“唉，我们在家里没有什么话好说的，这种事情你就算真正受了骗，人家能对外人说实话吗？”陆侃想一下又问道，“你把贷款银行告诉我，我想办法问一下其它房屋贷款经纪人，看看他们的收费标准是什么。”

马大姐迟疑着说：“告诉你，问谁都行，千万不要告诉何医生。”

“为什么？”

“这个房子是买了后租出去的，现在是按自己居住做的贷款。何医生知道了，还不是要埋怨我。”

“他是医生，接触的人多，问他最快！”陆侃劝马大姐，“到这一步，还要管那么多吗？”

陆侃拿到马大姐贷款公司的信息，马上打电话问何医生知不知道有谁做这家公司的房屋贷款。何医生想一下告诉陆侃：“以前一个叫富兰克的病人，是做房屋贷款的。把贷款合同给他看看也许知道其中的奥妙。”

陆侃乘午饭时间去马大姐处拿了贷款合同，就去富兰克公司。富兰克接过合同大概看一下惊叫道：“天啊！这人从中至少赚了八千元，连贷款公司都不允许经纪人赚这么多钱，他又怎么能把赚的钱提出去呢？”

“有办法把合同废了吗？”陆侃问。

“不行。她的合同已经签字生效了。如果是按出租房屋贷款的话，还有可能用法律手段索赔，她为了逃税先违法。而且就是打官司，总额不到一万元，都没有律师会受理。”

陆侃从富兰克处回来，打电话对马大姐把事情讲了。马大姐在电话里哭起来：“都是中国人，又都是一个教会的基督徒，就算我不懂，也不应该这样骗我呀！”

陆侃再把事情大概向何医生叙述一遍，何医生生气地骂道：“这不是害人吗。他赚了八千元，马大姐这里要多少年才能把费用找齐？”何医生停顿一下问陆侃，“今后对教会的事情有什么打算？”

陆侃直接了当地回答：“我觉得现在这样勉强去这个教会不行，想停下来给自己一段考虑的时间。”

“好吧。我和你赵阿姨也准备不再参加这个教会。我们是老基督徒了，没有教会不行。今后会去城里的一家，远了点，但是据说不错。我们先参加那里，等过段时间觉得可以，你再同我们一道去。”

这样，何医生夫妇退出了教会，周末开五十迈的路途，去城里的一家华人教会。陆侃同时也退出了教会，这时怅怅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妻子晚上又在同肖姐通电话，“太傻了，说退就退出去了。十几年捐出去的钱都够买两栋房子了，这人真是神经病！”

陆侃同妻子早就没有共同语言了。如果说何医生捐了怨枉钱十几年，那么他们自己一家人两年来的周折在法庭和律师费用上花得也有一万多了，买房子迟了多付出去四万多元，再加上妻子不计后果地给家人办移民浪费的五六万元的怨枉钱，他们不是也白白丢掉大半栋房子吗？陆侃更惋惜的是何医生夫妇这时精神上的遗憾，十几年了都在这家教会，突然离开他们心理能平衡吗？

想起自己近两年的遭遇和发生在马大姐何医生身上的事情，陆侃越发关心的是大陆来的移民应该有自己的互助团体。他在中国学生会的网上发信，把自己的想法讲叙出来，说明是非政治非宗教非赢利的华人互助团体，与教会有互补作用，请有兴趣的人们同他联系。

二

陆侃把倡导成立华人联合会的通知发出去，想起该给阿晴写信了。这一段时间里一直没有给阿晴回过信，现在从教会里退出来，应该让她知道。

“阿晴，你好！

近来还好吗？十分抱歉一直没有给你回信，因为我总觉得你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安宿，而且我也有很多事情羞于对你讲起。现在我退出以前那个教会了，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在这个教会的几个月里，我懂得了什么是世俗。无论是多好的信仰，如果人们说和做不一致, 就会让人失望。我没有忘记你以前信上讲过的，如果我去的教会没有让华人互相帮助的环境，不论我有多少借口，不退出教会你今后绝不会再理我。我现在退出了，突然觉得很轻松，也很惆怅。我不能理解的是，一些自称有爱心的基督徒们，花这么大的力气让人们受洗，又让人们捐献出税前收入的百分之十，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你可能觉得我软弱，但是无论如何，我内心中最起码的善恶不会改变。比起像何医生这样真正的基督徒来，我的奉献实在算不了什么，他们才值得世人尊重，我不会为这几个月的付出后悔。

何医生退出这家教会后，要跑很远的路去另一间教会。我则要冷静下来，考虑华人应该如何建立一个互助的团体。经过自己这两年来的遭遇和亲眼见到何医生等人的经历，我想有一个非宗教非政治的社团有可能更适合我们，我想尝试着做一下。一个真正的华人互助团体，对大陆来的移民真是太重要了。哪怕付出个人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这一段时间里觉得你父亲同学的那个儿子怎么样？如果人品可以的话应该考虑了，我是经历过感情生活波折的人，就算走出了这个婚姻，也需要时间走出婚姻的阴影，况且两个年幼的儿子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段时间里我考虑过离婚，但是看到孩子们的反应又放弃了。我舍不下他们，况且她不同意离婚的话，一场官司要拖多久根本无法预料。反之，我也可以利用不打离婚官司的相对稳定时期把精力放到业务上，我实在太着迷于并行计算。

有时间再给我写信来吧。知道你好，心里就踏实许多，把我当成是一个亲哥哥。

祝好！

陆侃”

陆侃把信发出去，就坐在电脑前期盼阿晴的回信。他一面不停地刷新屏幕，一面检索最新专利公布。下载几个专利之后，电脑随机存储量被占满了，只好下线重新开机。正这个时候，马大姐打电话过来了。

“陆侃，你说我怎么办呀？这个二次贷款，就是十年也补不回花费啊！”

“马大姐不要急，已经弄成了，你再生气也没有办法。倒可以把这件事情私下对其它人说出去，不能再让别人也上当！”

“说出去我还能在这个教会待吗？不像何医生，我开不了那么远的车。”

“可是你也不能让这种人为所欲为呀，他们凭什么这么张狂？”

“凭什么这么张狂我哪里知道，如果何医生不走还好一点。罗大哥是个好人，虽然做事方法不行。何医生和你走后，王姐已经在私底下讲，明年的同工会主席要让贤。你们还是回来吧。”

“关键是要有一个好的会章。能力不够，大家照章办事会好很多。我想如果制订出一个好的会章，何医生回来的可能是蛮大的。至于二次贷款的事情，我猜利率明年会下调，现在经济疲软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但是你应该找个真正内行的人问一下，究竟利率低多少值得再做贷款。”

陆侃同马大姐讲完，赶快上线查邮箱，阿晴已经回信了，同时魏黎明也有信给他，只有一句话在标题里：“什么是华人联合会？见信回话。”

阿晴给陆侃的回信：

“陆侃，你好！

谢谢你的来信，也又让我见到了那几句话。我嫁不嫁人是你决定的吗？我恶做剧把你这封信和上封信都转给了姐姐，她读后要打电话过来骂你，我没有同意。

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周围几乎没有任何人能给你安慰了，就算要离开你，也决不会选在现在。我说过的，我的爱只要付出就够了，绝不在乎回报。

对了，‘我父亲同学的那个儿子’有个名字，叫维华，的确对我很好。在他面前，我才有小妹妹的感觉。我把你的事情对他讲过了，他十分同情。

关于华人社团的事情，我理解你现在的想法。大陆来的移民确实需要这样的团体，但是你可曾想过，为什么至今还没有？你经历的一系列遭遇，渴望帮助的心情，有可能把事情理想化。真的做起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现在大陆移民虽然人数多了，但是很多人心里想的更是如何赚钱。你真搞出一个社团来，可能来的人也同样什么目的都有。你可以尝试着做，会占去很多精力。不过遇到志同道合的创业人，倒能找到一个机遇。

现在的软件通讯业已经不行了，谢谢你上次提醒我换工作。上个星期与一家公司见过面，有可能下一两个星期就过去上班了。我从局外看你，是遇到别人的事情头脑客观清醒，回到自己的状况里就束手无策了。

我不懂得并行计算的硬件，但是觉得目前的软件越做占存储量越大的办法可能不是唯一的。今后会留心些这方面的情况，说不定会帮你忙的。

希望你多保重，把精力集中起来。可以试着搞华人社团，搞成了，是件难得的大好事，但是要有艰难的思想准备。

祝好！

阿晴”

陆侃读过阿晴的信，沉思许久，心里也明白搞华人社团的困难，但是觉得总要有人开头。如果起始就有一个好的章程，一切照章办事，就像有一个法律，也不妨尝试一下。他拿起电话来，给魏黎明回话。

三

“怎么啦，又想起来搞华人联合会？”魏黎明接过电话问陆侃。

“总要有人做吧，我们的确需要自己的互助团体。”陆侃回答。

“不会太容易，首先人家会问，‘你是谁？’要让人家相信你。”

“这个不难，搞一个像样的会章，写清楚华人联合会的性质，公布出去。”

“那也有很多问题，搞不好带着各种目的的人都来了。好事做不成，看不惯的事情又不能事事都讲，倒成了给人家做嫁衣裳。”

“搞老年活动的时候支持的人也不少呀，说明大家还是希望有一个自己的互助团体的。搞出个好的会章来，明确说明什么样的事情可以做什么样的事情不可以做，大致有个约束。当然有人打算创业，来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做些创业的起步工作，还是应该支持的。”

“嘿嘿，如果大陆的移民里有一些做生意的，希望多认识人打开市场，就有动力来参预，可以把事情搞活。再来几个单身的，希望找到对象，就更热闹了。”

“哎，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们不需要自己的社团吗？你看我的事情，何医生和马大姐的事情，周文的事情，不就是因为大陆人没有自己的互助团体吗？”陆侃停顿一下继续说，“真来像骗马大姐的那种人，我不会让他呆下去的！”

“看看多少人能响应吧，如果有希望搞起来，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和你一起搞。有个像样的华人联合会，对大家都有好处。我先在网上回封信，响应你的建议，给你鼓下气。”魏黎明答道。

到了星期三，陆侃吃过午饭把信箱打开，见回信响应的不过十几个人。心里不由一沉，暗叹办华人联合会的想法得不到人们的共鸣，心里的热情顿时降低许多。正这个时候罗大哥打电话来，说见他有一阵没有去教会了，大家都很想念他，让他代大家问好。

陆侃猜想罗大哥一定也把自己的名字放入学生会的邮件网络去了，担心罗大哥会接下来问他华人联合会的事情，便道声感谢，打算马上把电话挂了。

“你要搞的华人联合会是怎么回事？”没容陆侃把电话挂了，罗大哥直接了当地问道。

“就是想搞一个非政治非宗教的华人互助团体啦，和教会是互补关系，教会不方便做的事情可以由联合会来做。”陆侃解释道。

罗大哥又问陆侃，“那么台湾人和教会的人可不可以参预？”

“当然可以。一律欢迎，特别是基督徒的奉献精神，来了以后一定会是表率。”

“这个地区的华人社团有五十几个啦，你可能不知道。各个都说是非政治的，真正非政治的只有一个，你多加小心。还是回到教会来吧，你出过不少力，大家都很想念你。”

同罗大哥通过话，陆侃心想，自己还真不知道这么个小地方居然有五十几个华人社团。想起魏黎明平时很活跃，就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听说过其它华人社团的事情。

“真正是华人办的只有十几个吧，加上其它亚裔社团倒可能有五十几个。以前去凑热闹一两次，大陆人有去的，但同去教会的情形差不多，多是为了认识人找工作什么的，没有见到参预太深的。”

“哦，这么说都不是大陆人办的社团了。可是到今天，只有十几个人回应我的想法。”

“那就把会章好好制订一下，搞正规些，人少刚好做这件事情容易，免得以后人多了什么想法都有，难控制。”魏黎明建议。

到了星期四晚上，陆侃见又多三两个人报名，总数只有十九人，便又同魏黎明商量是否周末大家碰一下头，互相认识一下。

“有必要啊，不要再等。拖久了凉下来，恐怕这十九个人也来不齐。”魏黎明回答，又问，“有聚会的去处吗？我可以把系上的会议室周六借下来，反正人不多。”

“那就先借一下你系上的会议室，以后我联系镇上的图书馆，看可不可以借用。”

周五一早陆侃把聚会通知给报名的人们发出去，并附上去魏黎明系里的路线。同时又在学生会网址上把聚会通知发了，希望有更多人参加。

周六早晨陆侃刚要出门，妻子拦住他问道：“要去哪里，我还要同肖姐去医院里看望得脑瘤的弟兄，你出去把孩子带上。”

陆侃于是催着两个儿子吃过饭把脸洗了，匆忙帮他们把衣服穿好就一起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