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让人深感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好歹过来了。希望2021会好点,能坚持活到年底,是个心愿,然后再说别的。在这个病了的世界里,差不多在家闷了一年,没有出去走动,担心世界到处都是毒气,我怕;世界也担心我有毒,怕我。天下之大,只有家这一点立锥之地。
没法出去跑,对于习惯了到处跑,走过世界三极的人,只好靠回忆来触动一下已经被迟钝了的神经。去年就想码几个字了,一直没有心情。现在作为new year’s resolution的一部分,鼓起勇气开始敲键盘。
去北极和去南极不一样。去南极玩的人,有了钱和时间,坐邮轮过去,一路好吃好喝。沿途看海里的海豚和鲸,还有形态大小不一的浮冰。那些冰块的淡蓝色,似曾相识但又不熟悉,让人看着发呆。所谓的放空,也就这个样了。最后的目的地,通常是在南极半岛北边的端部,我认为的南极尾巴尖上。对人来说,那个尾巴尖也是蛮大的。坐冲锋舟上岛,踩在冰川上,看憨憨的企鹅们。那些已经习惯了商业活动的企鹅,来不及改变企鹅萌。同一个星球上,老远来看你,并且看到了你,赶紧拍照留影,到此一游。人们因此都很开心,此行不虚,值了。
北极的不同,是它的冰没有南极那么大块,被海洋分割,所以人类可以在更靠近极区的地方生活,也让我有机会体会到极区里面的白昼。夏季的极区,一天24小时,太阳可以偏西,但不会落下,所以没有黑夜。到了‘夜’里,躺在帐篷中,仍然是阳光明媚。只能戴着着眼罩才能睡觉。这个还是有点挑战性的,因为眼罩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黑夜状态,总是会有一丝阳光从缝隙中进来,体现自己的能量。好在白天人累了,有点太阳的打扰,仍然可以睡得如在月光之下。相比而言,从11月到2月底的冬季,是24小时黑天,没有日出的时候。我不知道在没有阳光的季节,当地人怎么过日子。但他们冬季既然活在那里,自然有他们的办法。他们冬季仍然出去打猎。黑暗中,迎面碰上驯鹿,两眼会有光,看着前面的两脚动物发愣,就在那一刻,猎人刚好有时间把枪栓拉开射击。这不是我的体验,是贾璐告诉我的。
贾璐是当地人,因纽特人,黑瘦矮小,缺了几个牙,但总是在笑。笑起来露出打在牙床上牙肉外的金属钉。不知道他是在准备装牙,还是装过的牙用坏了,只剩下了钉。有那几个钉,比啥也没有好。我们雇了贾璐来当保镖,帮我们盯着北极熊。这是北极和南极的又一个差别。南边企鹅北边熊,前者人不怕,后者人怕,尤其是这个年代,气候变暖,熊们到处乱跑找吃的。找谁都可以,别找我们就好。所以花钱雇了贾璐,做bear watcher。他做过很多活,但本质上是个猎人,知道当地很多动物的特性,该往什么地方看,该注意些啥,是他们在这里过日子积累下来的东西,也可以拿来卖钱。跟我们上飞机时,他拎了杆上了锁的步枪。我不懂枪,但我认定他的那杆就是三八大盖,枪口已经磨得有点发秃的样子,够老的了。我一直怀疑,他那把枪,对于发毛了的北极熊到底有没有作用。去接贾璐的时候,见到了这个只有十几户人的村落,那里海冰还没有化开,船还进不来。但这里居然有飞机加油站。加油的空档间,我到处窜了一下,见到了他们祖上的坟地,十字架面朝大海,默默无言立在那里。世世代代,好像在说,哪块土地不能是家?
先说到这里吧,第一次就这么草草打发了。随缘。上几张图以示真相。怀念那些旷野,冰川,和山谷中海边上游荡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