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为ChatGPT欢呼雀跃。殊不知，技术正在给人带来的不是更多的解放，而是更多的奴役：政府的权力借助技术得以更多的扩张，权力对个人的监控借助技术而可以无处不在，生命反而沦为了机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愈加疏离……

正常社会所需的公平、正义、平等，在技术“创新”越来越迅猛的时代，反而成为越来越难以解决的难题。

这些都不是危言耸听。因为技术和政治，从来都是强强联手的。而且，技术并非纯粹的工具，而是有其自身的目的的。有什么样的技术，就有什么样的政治；反之，有什么样的政治，就有什么样的技术。因此，技术的发展问题，必须跟民主关联起来。减损民主的技术，就应该接受民主监督。正如《技术的真相》一书所说：

技术的可行性，如同民主的可行性一般，说到底依赖于正义的实践和对权力的强力限制。
技术并不神秘。《技术的本质》一书的作者，布莱恩·阿瑟，认为所有的技术归根到底都来自自然现象，是对自然的“利用”。技术是自然的拓展，是人性的拓展，也是宇宙法则的一部分。他认为，有关技术最基础的定义是，技术是实现人的目的的一种手段。

由于技术中加入了“人”的因素，因此，并不神秘的技术，都可能变得神秘起来。什么样的人和人群，组成什么样的社会，社会、权力又如何利用技术，这些事情之所以神秘，是因为无形的权力总是渗透在人性和技术之中。而权力的本性，就是借助技术，更好地垄断权力。权力一方面“服务”“助推”技术的发展，另一方面通过技术，更好地武装自己。

正因如此，人们对技术的迷信，其背后的真相，不过是人对权力的崇拜、迷信和服从。每个人都想通过技术，让自己舒适一些。于是，技术由工具变成了目的，并由此催生了诸多“反人类”的发明创造。

《技术的真相》一书的作者厄休拉·M. 富兰克林，是著名的科学家、政治家与社会活动家，她说：“公民正越来越严格地被控制和操纵，这通常被认为是常识，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是技术社会发展之必然。而技术，其实正是这一巨变的催化剂，是权力的发源地。”“当细致地考察技术系统所处的语境及其整体设计时，我们会发现其中许多系统都是反人类的。人被视为问题的来源，技术却被看作解决方法的来源。”

也就是说，技术本来是自然、人性的延伸和拓展，但由于缺少民主程序，技术可以变成反自然、反人性的东西。厄休拉·M. 富兰克林认为，“我们生活于其中的环境，是以技术的福祉为目标而构建出来的，这是一个人工制造出来的、不自然的环境。”因此，技术逻辑“开始压倒其他类型的社会逻辑，比如同情逻辑或责任逻辑、生态拯救逻辑或与自然相连接的逻辑”。

厄休拉·M. 富兰克林说，“随着民族国家对地方的和全球性的商业力量低头，至关重要的社会与人类结构就已经被深深地侵蚀了。”因此，每个现代国家都在比拼着发展科技，而漠视公共秩序和公共事业。这既导致了国内的不公正，也引发了全球性的生态危机和不平等。“你看，如果有人抢劫了商店，那他就是犯了法，国家会做好准备将他缉拿归案；但如果有人从普罗大众以及未来那儿偷了东西，国家会视之为企业行为，会欢呼雀跃，给他们点儿税务特权，而不是逮捕他们。”

施米特将政治定义为“敌友之分”，而且，他很早就预言了未来的世界，将是争夺太空秩序的霸权。而厄休拉·M. 富兰克林则指出，国家为了自身的合法化，会将“发展技术”作为借口，而寻找自己的长期敌人。“在技术的真实世界中，如果国家想要将武器生产当作发展技术的一种基础设施，它就背负这样两个任务：国家不得不保证资金的涌入，国家不得不保证一个可靠的、长期的敌人之存在，因为只有存在一个可靠的敌人，才能合法化大量公共资金支出。”可以说，这也是对施米特的一个当下回应。

很多人认为，ChatGPT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取代现有的教育体制。《技术的真相》一书提供了一个反驳：“没了对教学的社会过程之充分理解，以及对其良性发展的审慎关心，整个教育事业都会处于危险之中。”教学是一个社会过程，因此，面对面的沟通、交流是最好的学习方式。吊诡的是，微软、脸书、SpaceX、ChatGPT等等众多高科技巨头，都是没有读完大学就出来创业的。他们是精英没错，但，世界只有一个，而且，应该是所有人的。所有人都应该有权利面对技术发表意见，否则，大多数人就会“被淘汰出局”。正如ChatGPT的每一个回答，都不可能是最终答案。

这个世界不能只交给精英或者专家，尤其不能交给权力。R. C.列万廷在其著作《作为意识形态的生物学》中写道：“不要将科学交付给专家，不要被科学迷惑，而是要去寻求一种人人都能分享的、复杂的科学认识。”而厄休拉·M. 富兰克林则说：“我坚定地相信，当我们发现技术真实世界中的可质疑之处时，我们应该依照原则，依照正义、公正和平等对其提出异议。”“我在此极力鼓动的社会语境，是那种会从技术性思维中跳脱出来，在全球范围内关注正义、公正和平等的语境。”

这就说明了，你要真正理解科学、真正掌握技术，就得首先了解我们共处的自然，以及人性本身，并且，必须通过民主，来实践正义、监督权力，只有这样，技术才不至于那么容易成为人们发动战争和实施不义、制造不平等的工具。

作者：存在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