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闹铃响起来的时候,祖欣已经醒了一会儿了。凌晨两点的时候她还在和丈夫宋伟争论,现在早上六点半她就早已醒了,才睡了几个小时啊!想想心里又郁闷。既然郁闷,她决定今天不吃早饭了,然后再迟到十几分钟,所以,她现在可以不起床。
昨晚发生的一切又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昨晚宋伟下课回来,情绪不高,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个看上去有点份量的白色大信封。
“材料被退回来了。”他把那个信封丢到桌子上,口气中有些如释重负。
“加拿大退来的?”
祖欣正在用自己煮的姜水泡脚。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开始纯粹是为了消耗多得用不了的鲜姜。把一块姜洗净切片,可以稍厚点,锅里放水,加入姜片煮开。第一次用姜水洗过脚后,舒活筋络,皮肤光滑,以后隔三五天她就煮姜水洗一次。
“你从哪里拿到的这封信?这么晚了。”
宋伟在换衣服。
“下午系秘打电话来说有我一封信,我让她放在我办公室,我晚上上完课去拿,没想到是这个。”
完了!祖欣心里一沉。虽然材料寄出去半年音讯皆无她就预感到不妙,可是没消息就还给人留一丝丝念想。但现在退回来了……
“什么原因退回来?”
“我正在看。嗯,说我们的材料不完整,少了一份儿子的表格。当时看要求的时候是不要这张表格的,难道政策又变了?可再怎么变应该以我们寄材料的时间为准啊。”
宋伟拿着加拿大移民局的两页说明倚靠在床头。祖欣已收拾停当,上了床。
“什么意思?是让我们补齐材料再寄过去?那没必要把材料全部退回来啊,一封电邮要求我们补齐材料不就完了?”
“没说让再寄回去,你看。”
祖欣接过了那钉在一起的两页纸,仔细地看了起来。没别的原因,就是差儿子的一张表。她紧闭着嘴,琢磨着这件事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
宋伟一旁自顾自说着:“你记得当初为了填不填那张表我们也犹豫过,按照我们的情况就应该按旧政策,我们为此还抛了硬币。”
祖欣斜了宋伟一眼,压住心里慢慢腾升的火气。抛硬币!这么严肃的事情你靠抛硬币解决?
宋伟还在说:“这材料退回来竟然一个多月才收到,这个城市真是太偏小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你别难过,我们不是已经说好这件事可有可无吗?不一定非要出国,我们现在生活不是挺好嘛。”宋伟看祖欣的脸越来越难看,赶紧握着祖欣的手安慰。
“我就是不想在这里!”祖欣甩开宋伟的手大叫一声,躺在床上拉紧了被子。
“你这是何必呢?要知足常乐。”
“你闭嘴!最讨厌听这种话,我有什么可知足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你现在还缺什么?不要这样,看看你的生活,你比你那些在小县城的同学好了不知多少倍。”
“小县城怎么啦?我也没在北上广大城市,我就生活在这个闭塞、愚蠢的地方,收一封信都得俩月!你说我有什么好?就在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城市、不入流的学校里!”
宋伟不作声。祖欣也住了嘴,心里却翻江倒海。
那种拿到枫叶卡后的日子,幻想得多了,快分不清虚实了;
还有她无数次想象着同事们得知他们一家移民后的表情,不管真羡慕还是不屑理会,祖欣就是要刺激刺激他们;
甚至孩子以后无忧生活;
还有刚刚宋伟提到她那些同学们,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比他们强的不是一点儿;
可是自己怎么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呢?
工作上,今年新换了领导,这个领导是个正义的好人,然而好人不一定能做好事情,祖欣跟着这样一个领导,郁闷比以前多了;同事之间,交头接耳,为个一百两百的蝇头小利也会争得面红耳赤,拍桌子骂娘;她讨厌单位的各种考评制度,表面是为了工作,最后无不成了群众斗群众,成了各显神通钻营取利,只要是利,即使这个利再小,灵魂也随时被丢弃如纸屑。祖欣从心里鄙视这些人,越是讨厌这些人,厌恶这个环境,就越觉得自己生活在这里堵心。她活了四十多岁了,还是不能适应这个社会,所以她郁闷,宋伟总是说她不知足,其实她要求不高,不要升官发财,她只想要一个清朗的环境,过自食其力的日子,身边不要有这样那样的烂事……
出国是祖欣的一个心结,从二十几岁到现在四十多岁,这个念头一直在她心里,可惜,宋伟对此并不热衷,祖欣总觉得自己活得失败、活得窝囊,只是因为她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一切。她做过很多努力,像个困兽,竭尽全力寻求突围,可无一次不是碰壁。她一个学文科的,甚至连个主申请人都做不了。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老天故意和她作对,一定要将她闷死在这个地方。
她知道若是宋伟配合,一切就不会是这样的。而宋伟呢,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个“知足常乐”的人,“无欲则刚”。祖欣心里恨着,恨极之时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嫁错了?两个人的生活理念大相径庭,即使这样又能如何呢?生活到现在,想拨乱反正还有机会么?
所以祖欣只有恨自己。越是恨自己越是想着要比别人强。这就是虚荣吧?祖欣承认自己虚荣。
心比天高,本事没有。祖欣起身倚靠在床头。这就是命!瞧瞧自己这名字,怎么叫了这么一个名字!祖欣,阻心,堵心……